二姑家离大堤并不远，两百来米的距离，所以我很快就上了大堤。堤上绿草菁菁，杨柳依依。堤面和堤岸下面到处是啃草的黄牛和零星的羊群。这个季节正是牛羊长膘的时候，由于江南四五月份充足雨水的滋润，使得江边的青草叶嫩汁多，牛羊也因此得了不少红利，一个个铆着劲儿埋头在那里猛啃。
有江风徐徐吹来，拂过我的脸，凉飕飕的。我走了很长的路，沿着堤岸。拖鞋累赘，我脱了提在手里，挽了裤脚在泥泞里踽踽独行。
堤下的风景已经发生变化，不再是一丛丛茂密的青草和鬓发茂盛、支干浑圆粗厚的柳树，而是一大片一大片绿油油的未壮大成熟的玉米杆，风过处，便像海浪一样波涛汹涌起来。
前面有一座铁制的栈桥直通到江里，我走过去，发现上面铺着自来水厂通到江里的管子。
天不知不觉暗了下来，乌云滚滚，阴风叠起，要下雨了。但我还是义无返顾地踏了上去。我要去江边看看，看看风起云涌的江水，在这四月爆怒的雨季里是怎样的气势磅礴，看看这江边虎虎风声的稼穑，是如何迎着风雨在摇摆和颠簸中拔节。我赤脚踏着锈迹斑斑的栈桥一直来到江边，江水用它咆哮的泛着泡沫的水波迎接了我。
柔和清凉的江水亲吻着我苍白的脚趾，把上面的淤泥涤荡得干干净净。风来了，雨来了，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地冲击着我、扫荡着我。
江水在风的胁迫下向岸边匍匐而来，洗刷着绵长而厚实的江岸。我没见过大海咆哮的样子，但我见过江水发飙的表情。从小在江南长大的我，也可以说是见到大风大浪了。
一条大型的驳船急驶而过，像一把利刃划过蟒皮，把江水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船过处，沟壑却向岸边汹涌而来。那时候，沟壑叠着沟壑，水浪叠着水浪，伴着欢快的风雨，雄赳赳、气昂昂地向江岸挺进；再加上岸边莽莽苍苍、重重叠叠、铺天盖地的绿油油的稼穑，随着风雨呼天抢地的情态，水浪和稼穑之浪交相呼应，发出震耳欲聋、嘈嘈切切的协奏曲。
我在这风声、雨声、浪声里紧闭了双眼，任风雨抽打着我的全身，任江浪亲吻着我的双脚，任这大自然的轰鸣撞击我的耳膜，触动我的神经，我的身心却已平静下来，安谧下来。
虽然我又一次想到了高考，想到了不到两个月之后的高考，我再一次到这里来，会是一个什么情境。也许，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已经是某名牌大学的一名学生罢！我经常这样设想，在我高兴抑或不高兴的时候，我都会如此幻想，这种幻想能使我进入一种迷醉的境地，就如刚刚吸了鸦片的人一样，身心都会安静下来。
“明子！明子！……”一个亲切的声音在远处遥遥地呼唤我。我睁开双眼，回头遥望，看见一个小黑点在那里急切地呼喊和寻觅。我回转身，匆匆忙忙上了栈桥，去回应我亲爱的姑姑忧心如焚的关切。
回去的路上，姑姑说爸爸打电话来了，问了我的情况，还给她说了我一声哭不转的事情。
我脸有点红，但还是承认了我哭的事实。
“太压抑了。”我说。
在姑姑家呆到第四天下午，情况稍微好一点，晚上也能睡着了，虽然还不是整夜整夜的酣眠，但至少可以睡上五六个小时。
前几天我都没有什么焦虑感，但第四天下午，我看了个电视剧，颇受刺激。
美丽的女主角特别像馨儿，齐耳短发，明慧的眸子和秀气的脸庞，都令我惊叹。她和小书商的男朋友共同开着个小酒店。一个从剑桥回来的英俊的男人，被她的出尘脱俗所迷住，开始对她的穷追猛打，她开始一直在拒绝，可是越到后来，那拒绝却愈来愈无力。
我不敢看下去，我害怕看到那个令人伤心的结局。那个可怜的小书商，为了一笔生意，还经常把那个剑桥回来的高材生领到自家的小酒馆里对饮，丝毫没有发现高才生和自己女友之见暧昧的眼神。
我受了刺激，强势男人对弱势男人狂飙突进般的掠夺与扫荡，扫荡他的女人，扫荡他的财富，令其生不如死。我想到了馨儿，如果哪一天我没有考上好大学，在更强的对手面前，我也会失却馨儿的。我不能忍受这种局面，不能忍受。
何况二姑家对面就是一个三流的高中，每天当我在看电视或睡觉时，都可以从那里传来令人焦心的读书声，以及那震耳欲聋的铃声。这两种声音令我恐惧，这种恐惧弥漫于我全身，甚至每一个毛孔与细胞，我坐不住了，因为我想念课堂了，这种想念深入骨髓。
第二天早上我就跟姑姑说要回学校，姑姑为我的状况所担忧，问：“明子，你真的休息好了？不要骗姑姑。”
我说：“好了，也能睡得着觉了，头也不疼了，您就放心吧！”
“那你吃了中饭再走也不迟啊？”
“不了， 我还想下午能去上课呢，中午吃了饭再走下午课上不成了。”
在我的一再要求下，姑姑终于松了口，做了丰盛的早餐放我走了。
我上午十点多就回了学校。但是我没有进教室，而是收拾了下凌乱的小屋。把堆积了好久的脏衣服洗了洗，对着课表整理了下午要上课的书本。忙到快十二点，出去吃了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