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直蔓延到三江口老江湾。
常在江边打鱼的人都知道,王八是河神爷!就是渔网打上来也得恭恭敬敬念叨几句,然后放生。
老江湾有一句俗语,没有破鞋立不住屯子。渔窝棚破鞋女人多,风流韵事多,当王八的男人自然就多。
大憨没有让别的男人当王八,他这个人虽然到了需要女人的年龄,却不懂女人。江湾女人,别具风情,可是还没有一个属于他。但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也是因为女人。
大憨钻进去的渔窝棚离马兰坡江滩很近,窝棚外面挂着半张没织完的渔网,窝棚里面也比较干净。
他顾不了许多,迷迷糊糊躺了下去。
薄雾之中,所有野狗都逃得无影无踪。
咕——哇——,一只巨大的癞蛤蟆跳了出来。这蠢东西不像狗鼻子那么灵敏,却不怕除了人以外的任何动物。何况它很大,就算不臌胀起来,脊背也比农家的小盆大一圈,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肉包肉瘤,里面储满了黄白的毒液。头顶上两只怒张的蛤蟆眼睛,像两只昏黄的灯泡。这是老江湾最让人恐怖的蛙类——大江癞!
大江癞巨口微张,一道白光喷出,江雾中几只低飞的大蜻蜓被它卷入口中。
落雁滩上的草丛一阵窸窸窣窣,水塘哗哗啦啦,灰影越来越深,像一座灰黑的小沙坨子,在薄雾中幽幽晃动……
旷野薄雾中,传来几声哀婉的狐鸣,呜——!
几只蜻蜓显然不能满足大江癞的食欲,拖着滚圆的大肚子一步步爬向那座渔窝棚。
一阵阴风吹过,大江癞忽然不动了。它似乎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
这恐惧不是来自前面的窝棚,而是来自四面八方!它想逃,可是刚才还是强劲有力的四肢,倏忽间变得麻木不听指挥,颤抖着伸展不开,胡乱抓挠,就是无法移动身体。它只能尽可能的臌胀自己的身体,臌胀得像一个小桌面般的大球!
“乓——!”一声震动江湾的巨响,地面的细沙暴起一团沙雾。
一只巨大的脚掌,踩过大江癞,缓缓逼近那座窝棚。后面扔下一个流肠破肚,粘液四溢的大江癞尸体。
渔窝棚里,大憨还在迷朦之中,妹妹孔黑妮儿那张黑胖的脸又出现在他的眼前,她狞笑着,张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咬向他的喉咙!
一时又是孔老二那只独眼射出骇人的白光,手里舞动着宰牲口的屠刀,向他胸口猛刺!
孔老二抓起一把剪子,狠狠刺进这个儿子的前胸!
鲜血染上孔黑妮儿那双粗黑的双手,那父女俩才知道害怕。
孔黑妮儿惊叫一声,躲到了父亲的身后。
大憨吓得大叫一声,想跑开,可是一阵剧痛使他睁开了眼睛!
他感到受伤的左胳膊奇痛难当,疼的不是伤胳膊,而是左手。
大憨努力抬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要不是身体极度缺水,非尿裤子不可!他感到自己的胃一阵抽搐……
只见一只灰绿色的大江龟,驮着又厚又重,纹路几乎要开裂的龟壳站在自己跟前,四只短粗的龟脚,露出尖利的龟爪,抓着地面上潮湿的泥土。它伸着褶皱的布满小颗粒疙瘩脖子,嘴正咬着自己的两根手指!两只绿豆大小的小眼睛,闪着金光,贪婪的看着他。
老王八,你也跟老子过不去!
大憨一咬牙,拔出还在胸口扎着的剪子,狠命向那大江龟的脖子根部插了下去!大江龟吃痛一缩脖子,嘴却咬得更紧!
“啊——!”疼得大憨大叫一声,拔出剪子一顿乱刺……
老王八松口了,它的脖子已经被刺成了血筛子。
大憨张开剪子,剪断龟脖子,然后将剪子放下,奋力抓住江龟尚未缩回去的脖子,然后把嘴伸了过去!
他太渴了!
龟血像流泉一样,注入大憨的嘴里……
不再口渴。
大憨放开老龟,瘫软下去。
老江龟不知道是在江滩晒盖子,忘记了归路,还是嗅到了大憨的血腥味儿,误打误撞,爬进窝棚,断送了性命。
大江龟的一条老命,救了这个小伙子一条憨命,留下了一个几十年都解不开的迷。
狐鸣幽幽,江雾渐渐散去。一轮孤寂而清冷的江湾月,慢慢爬上中天。
一团红光一闪,那窝棚里多了一个红色的,火一般的身影,开始撕扯那个堆伏在地上的的老江龟尸体……
大憨再次睁开眼睛,看见一张消瘦枯黄,充满疲态与病态的脸,女人的脸!
“四姐,怎么是你?”
女人张开苍白的双唇:“这是我家的窝棚啊。”
“你家的?难怪这么干净。我,我是……”
大憨伸手一摸,上身衣服已经被脱去。胸前的伤口已经被旧床单撕成的布条缠扎起来。
土炕边的一只粗瓷大碗里还有半下王八汤。
那女人低声说:“窝棚里没啥吃的,你跟前有一个死王八,我把里面的好肉割下来一点,煮了一碗汤……”
他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感激,冲着眼前的姑娘点点头。
这个女人虽然已经二十五六岁,但还是个姑娘。是渔窝棚绝无仅有的老姑娘,十天前还是这憨小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