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儿的兔子养殖规模虽然较先前大了点儿,奈何行情一路下滑,所得收入也只能应付日常的家庭生活开支。
手头儿不宽裕,秀儿就觉得有些委屈,好些想吃的都吃不上,又不敢在豹儿跟前过分埋怨,怕豹儿的暴脾气发作,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说啊,钱是个好东西,它能使人心情愉悦。但有时也是个坏东西,能让人走上不归路。
秀儿一方面感到了嘴巴的委屈,另一方面也感觉到了胆子的委屈,她怕自己某一天一个不经意的冲动惹火了豹儿。这样的情况有过几次了,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一次是在豹儿跟前说:“又不赚钱,养它弄啥!恨不得人都吃不上了,还养兔子唻!今儿个俺妈掏给我50块钱。”
这让豹儿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他憋了一肚子气。
“这一回也是俺妈给我哩钱,上一回也是俺妈给我哩钱……”
豹儿听着这话不对味儿:这回也是恁妈给你哩钱,上回也是恁妈给你哩钱,你啥意思?你也知道,恁妈给你钱这事儿只要我知道,我就不叫你要,咱哩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我不赞成你要她哩钱。
“每回都是俺妈给我几十文儿……”
秀儿又强调了一句。
豹儿就瞪大了眼珠子,朝秀儿吼:“咱爸咱妈没没没——给咱钱,他不不不——是有钱不——给咱,他也也没没没——钱。本本本钱都都都都下——到地地里去去了,还还不到收收哩时候,再说这这马马上找找——人掐白白白术疙疙——瘩还得使使使钱,咱咱不给给他添添添乱都都好好好了,你……咋咋说出口口哩!有有本——事自自自己挣,问老哩要要要要要要啥啥啥钱……”
平常情况下还好些,一旦一气一急,豹儿就结结巴巴。如果只是一句简单的恼怒的话,他也能一攒劲儿给囫囵个儿地说出来。
看豹儿的火气要窜上来,秀儿忍气做饭去了。
做好饭,两个人闷头吃饭,谁也不说话。
还有一次,白术地里的草要薅了,秀儿又收拾了一盆脏衣裳让豹儿洗,又找了个没趣儿。
豹儿冲她说:“趁趁这会儿不不太热,我得去去——薅地里草,衣裳啥啥啥啥时候不能能洗!晚晚上回回来也好好好洗——洗哟,不不知道大大小头儿!”
说罢,豹儿脖子一梗下地去了。
让秀儿记忆犹新的,还是最近一次。
近两天天气突然热了起来,薄棉袄能直接换成短袖衫了,简直没有过度。白术、菊花也像是被人揪着往上长,泡桐树也似乎一夜之间抽出了花苞,一团一团,粉黛嫣然,新长出的叶片像花瓣儿一样朵朵插上枝头,似情窦初开的少女,欲笑还羞……当然,大自然是公平的,既然给庄稼生长的权利,也不好欺负小草,如果让它们公平竞争的话,不见得庄稼比草长得好。豹儿菊花地里的草就在和主角菊花比着长。
晌午丢下饭碗,豹儿就下地薅草去了。薅了大概一个时辰,感觉今儿个天气太热了,汗珠子一排排地往下滚,背上的褂子已经溻透了,粘粘糊糊地贴在身上。
“奶奶!真是到夏天了!”豹儿暗暗骂了句。
正在他一鼓作气,想尽快把这半垄草干掉的时候,“扑嗒嗒”一阵猛烈的雨点儿砸过来,接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暗涌的雨声,天色也霎时间暗了下来。
“奶奶!薅不成了!”
豹儿直起腰来转头就走,没走几步,一场骤雨就兜头灌下来。地里没处躲雨,只能淋着雨往家跑。
当他喘着牛一样的粗气跑到家时,进大门儿习惯性地望一眼兔子,不免咋呼一声:“秀儿!你咋不看看兔子?你看兔子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