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暖和,搁往年,这个时候返青的麦苗正该拔节,油菜也在花繁蝶舞之际。而此时却不然。
这几年,乡下的土地大家全都种上了药材,什么白芷、白术、牡丹、菊花,什么沙参、党参、桔梗、知母……多达几十种。以前只求吃饱穿暖,没啥大的志向。随着时代的发展,大家的心劲儿也不断提升,几户人家先带头儿种某种药材,能看出效益来了,收入比种庄稼提高了,于是呼啦一下子,大家都跟着种。几年下来,感觉挺好,只要没有天灾人祸的,一年收入十万八万不成问题,大部分农户都有了存款,村头地尾洋溢着欢声笑语,说话的口气也不知不觉大起来了,腰板儿也挺起来了。但也有少数人不知道咋回事儿,忙碌一年,同样的付出,结果日子过得还是紧巴,比如苦根家。
豹儿养的兔子虽然不多,却也并不少费工夫,弄草饲喂,清理兔笼,上城销售,有时候耽误半天卖不成还得再带回来。苦根也要抽出时间跟着忙活,精力大概分出去一半儿,药材的种植面积自然就降低不少,长势也不是太好。一个人总共就那么多精力,那么多时间,本来就一杯羹,这儿分半杯,那儿留半杯,这半杯还没赚上钱,那半杯又耽误了。几年当中如此这般循环。实指望豹儿的兔子养殖能初见端倪,这年盼着下一年,下一年再盼着下一年,功夫没少费,苦也没少吃,到头来依旧紧巴地过着日子。
眼下,牡丹的小苗长得有一寸多高了,呆萌嫩绿。两年的牡丹也有膝盖深了。白勺红红的茎叶蹿得有尺把高,叶子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看上去瘦瘦的,似一个修长苗条的姑娘,美艳动人;又像正赶着长个儿的少年,由于长得太快而显得身体单薄,缺少了成年人的老练和丰满,但不乏勃勃生机。
万物都在萌生,茁壮。只有菊花还没下地。因为还有些冷,下早了怕小苗冻坏。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季节的更替,该长的都在长,萧索了一个冬天的原野又恢复了生气。水倒没有更绿,鸭子也没了踪迹。几年来,两面环村的小河水越来越浅,越来越瘦,浅得没了鱼儿,跑了蝌蚪,赶走了洗衣的妇人,逼走了嬉戏的鸭鹅,河流干了个彻底。被逼无奈的人们花钱打深井(也叫机井),旱的时候用来灌溉农田,不然就得靠天吃饭。
这几个月,豹儿的兔子繁殖很快。种兔留得多了,小兔就一窝一窝地比赛似的生出来,养殖规模小有发展。豹儿和苦根在豹儿的院子里,用砖头在院墙内的西侧从南到北沿着墙垒了一溜儿兔笼,选留的种兔就放在这里。新生的小兔没地方放,就把现在苦根两口子住的一处老房子以前喂牛的一间西厢房收拾出来,外面一侧堵上门板当隔离墙。到小兔能脱离母兔的时候,就把小兔寄养在这间西厢房里。
这间西厢房是苦根两口子住房的一部分,一得空,苦根就宝贝孙子似的爱怜地逗弄这些小东西,喂它们,给它们清理屎尿——当然,逗弄的时间很短,这都是在农忙的缝隙里的一点儿小快慰——长了,时间不允许不说,也缺乏足够的闲情逸致。
在忙完地里活儿的时候,豹儿的心思也全都用在了兔子身上,到村子周围的河堤上、住户房屋之间的旮旯里、村头路旁……去找楮树的叶子,采下来装进蛇皮袋子里往家背。兔子由少到多,豹儿采的楮树叶子也由少到多。到后来,经常采不够兔子吃的。苦根便也干活之余胳肢窝里夹上蛇皮袋子出去搜罗。
秀儿一门心思地怀宝宝。她本来就不赞成豹儿养兔子,所以无论豹儿多忙,农村人常说的叫“天塌龙叫唤”,都忙不到她。她串串门儿,做做饭。和苦根两口子早就分开了,两个人的饭倒也省事儿,自由自在,在家庭条件允许之内想吃啥就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