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正热的时候,阮呈旭回来了。照例,首先到他妈那里说会儿话。韩歌听到阮呈旭的声音了,她知道他到婆婆屋里去了。开始,韩歌有些吃醋,人家出门回来都是先见老婆,你却先去看你妈!其实,先看妈也没什么错,孝顺嘛,理应如此。这样,公婆才不会怪他,不怪他也好相处一些。想开了,她也不为此生气了。
天气闷热,窗外的泡桐树梢纹丝不动,碧绿的叶片在如火的骄阳下投射出银白色的亮光,两只小麻雀停在穿过树梢的电线上,相对无言。它们好像也燥热难耐,一会儿蹦跶到这里站一会儿,一会儿又蹦跶到那里站一会儿,好像总是找不到一处合适的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一觉。院子里静悄悄的,偶尔从前面的街道上传来一两声刺耳的机动车喇叭声,或是一辆烧柴油的农用三轮儿“嗵嗵嗵嗵”的喘息。
韩歌歪在床上休息。她把错位的汗衫衣襟抻平盖住肚子,台扇呼呼地吹着她的脚,风声大,凉意小,可说是既凉又热。这时候睡是睡不着的,也就是闭目养神。阮呈旭嘴里有一种怪味道,不是通常所说的臭,比臭更难以接受,就像某种奇怪的药的味道,每当阮呈旭把嘴逼过来,她都不敢喘气,生生地憋着一口气等阮呈旭离开。有时候憋不住换气,一股浓郁的气味儿直往鼻孔里钻,弄得她直想吐。而阮呈旭倒是一副享受的样子,还往往意犹未尽……
阮呈旭推门进来,行李往地上一丢,就急不可耐地奔过来。韩歌没想到阮呈旭会那么快过来。诚然,阮呈旭对她如高小君说的那样“一往情深”。
韩歌对阮呈旭产生了怜惜之情。她顺势抱住了阮呈旭,一团棉花糖似的软化在他汗津津的怀里……
“呈旭,我想跟你出去,你考虑好了吗?”韩歌低声说道。
阮呈旭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回道:“你去干啥?你又不会做生意。你在家里多好,又不累。”
“我就不!我就要跟你出去!”
“别耍小孩儿脾气。外面生意又不好,多一个人多一份开支。再说,你去又有啥用?除了多花钱还是多花钱。”
“我去给你做饭,顺便也沾沾你哩光,见识见识外面。”
阮呈旭似乎很为难,他想了想说:“你还是在家吧,嗯?我月把不就回来一趟。”
“你有啥见不得人哩事儿吗?可是不想叫我知道?”
韩歌有些恼。
“不是,绝对没有。”阮呈旭有些激动。
“没有咋不让我去?”
说白了,不是阮呈旭不肯韩歌跟他出去,问题出在他妈身上,他妈是这个家的“武则天”。他爸负责吃饭干活儿,时而兜住他妈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去没用,还多一个人哩开支。再说,就是我同意,咱爸咱妈可能也不会同意。”
母子一起生活了20几年,他最了解自己的妈。
刚结过婚时,阮呈旭曾亲口跟她说过,他妈对这桩婚事一直不满意,曾一度想强行让他把婚退了,是他一再坚持,找了一个同学密谋,跟他妈说他找算命先生看了,算命的先生说他的姻缘就是在韩歌那个方位。他给他妈摊牌:“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就认定了。你要不让我娶韩歌,我就一辈子打光棍儿!”
他妈是相信算命先生的,被阮呈旭说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要娶韩歌也管,所有哩钱你自己出。”他妈说。她想以此胁迫儿子“听话”,没想到阮呈旭一口就答应了。
实际上,阮呈旭说是在外面做生意,但当下基本上还属于学徒阶段,并没有赚到几个钱,也是口里脓肚里攒的。他答应他妈这个条件,也是具有一定挑战性的。
就这样,他省吃俭用,自己花钱把韩歌娶回了家。
既然阮呈旭想到他妈可能会不同意,也就意味着他妈一定会不同意。
韩歌说:“这你放心,这事儿我来跟她说。”
阮呈旭还是很犹豫。
正如阮呈旭想的那样,父母坚决反对韩哥跟阮呈旭出去。不但父母反对,连冬月都说:“俺哥去做生意,你去干啥?”那话干巴得如同无盐的炒白菜似的叫人难以下咽。
韩歌心想,你爹娘管我还情有可原,你还想管我?你算老几?
公婆那里吃了闭门羹,冬月又说三道四,韩歌心里很不平。
两代人都反对她跟阮呈旭出去,她有点儿怀疑自己的决定了:是不是我真的不应该去?那我该去哪儿呢?出去打工?公婆肯定不让。住娘家?也不好。继续一家人处下去?恐怕矛盾会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