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的药材生意很红火,药材可以说是这个市的支柱产业,相当一部分人都是做药材生意的,有的做西药生意,有的做草药生意,有的做半成品加工……农村的田地种的全都是药材,有些像苦根这样的农村人就在农闲时出去做做生意,赚点儿小钱儿补贴家用。
苦根两口子“这桩无爱的婚姻”(苦根如是说),如果不和人比倒也罢了,那口子长得漂亮,又贤惠——一旦和人比起来,便显出诸多的不足与无奈。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对正常的夫妻,夫唱妇随,和别的家庭没啥两样——如果说不一样的话,就是几个孩子特别懂事儿,左邻右舍没有不羡慕的。而苦根则认为他们是搭帮过日子,之所以外人看着正常,都是基于一个丈夫对于一个妻子的责任,谈不上爱。韩歌妈也知道苦根的心思,但她本着她淑女的形象,从没说透过。
苦根丢下抓扣子,端起茶碗,坐在小板凳上。小板凳承载着苦根的大屁股,明显嫌小。他调整了一下屁股,尽量坐得舒服些,“咕咚咕咚”几口就把一碗茶喝得精光。所谓“茶”,并没有茶叶,这里农村习惯把白开水叫作“茶”。
苦根抹一下嘴角上的水,看着自己刚刚从粪坑里出上来的湿乎乎的粪,嘴角往上扬了扬,表示对劳动成果还算满意。一大粪坑粪,已经出了三分之一,剩下的明天一天就出完了。歌儿到这会儿都没个信儿,叫人咋能安心呢?娘家人这时候又不便去,咋办啊……
歇了会儿,苦根起身又出了几抓口子粪,天色就快暗下来了。这时候,韩歌妈已经做好了晚饭。她烧了半锅米汤,馏了几个馍,韩歌走的时候待来宾的还剩两根黄瓜,她给凉拌了当菜。文昌送走姐就上城上学去了,就苦根两口子和豹儿在家。
豹儿扒了半碗黄瓜,拿了两个馍出去串饭场了。爱情对他来说离得还远。他眼里只有亲情和义气——如果说还有其他,那就是为村里人对他的误会憋了一肚子愤恨。豹儿小时候被水淹过,村里人说他铜铃似的俩大眼有点儿愣怔,接近于不咋精明的意思。豹儿其实很正常,就是性格暴躁,爱打抱不平。在村里人看来,豹儿那是有点儿憨傻,言语中往往带那么点儿奚落的色彩。这让豹儿感到羞辱,愤恨。
苦根不想吃。他还是拿了一个馍,从塑料盆里拨了半碗黄瓜,蹲到了门口那棵泡桐树下。已经糠了的黄瓜被他嚼得“咕喳”响,似乎很可口。不想吃也得吃,肚子里有了能量才有精力出粪,何况他还要等闺女呢。机械的咀嚼使那半碗黄瓜去了一半儿,吃了半块馍,喝了一碗米汤,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放下碗筷儿,苦根早早地就躺到了床上。却一夜无眠。他看上去憔悴不堪,两眼无神,头发蓬乱,胡子拉碴,嘴唇上支棱起一层干皮。
象征性地吃了早饭,苦根又拿起抓口子去出粪。刚出了几抓口子,他听到自行车在门口高低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的声响。苦根猛一抬头,眼前金星乱舞。待星星散去,无神的眼睛里多出几分神采来,悬着几天的心脏也复了位。
“爸!”
“爸。”
闺女、女婿来了,先后叫了声“爸”。
“哎呦,歌儿来了!”
韩歌看出了她爸的激动。但那眼睛里分明掺杂着几分怨气。她明白,那是因为她来晚了。
韩歌妈闻声拿着一把锅铲子从厨房里出来了,手上往下滴着水,她招呼道:“歌儿!呈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