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后，韩歌刚出了小圆门，顶头碰上高小君推着自行车走来。
“纱厂大桥头起儿叫汽车轧死一个小闺女儿！”高小君说，“听说是城里哪个中学哩学生，成绩还好，是星期天回家拿馍回来走到那里轧死哩。她骑一辆大架子哩破洋车子，还带一提兜子馍。这会儿围好多人看。我怕你回去晚了害怕，来接你。”高小君一气说完。
“那轧人哩汽车跑吗？”韩歌这时候才有机会问。
“跑了，X娘，叫他到漫野地里一头撞死！”
“也没人记住车牌号？”
“没有。”
“那附近不是就有水果摊儿吗？”
“谁知道！”
“那咋办？”韩歌自己也不知道她在问谁，“走吧。”
路上，韩歌喊高小君在路边一个报刊亭停下来，她要看看有没有关于服装设计的书卖，记得以前在报刊亭见过的。
运气真好，第一眼就看到了，醒目的位置，醒目的封面，那是当红的女高音歌唱家雍容华贵的封面彩照，蒋锡根著的一本书。对于韩歌来说，这本书挺贵的。
韩歌毫不犹豫地付了钱，急不可耐地翻开来看。
“打板”？啥叫“打板”？看不懂啊？别担心，或许前面有解释呢？她安慰自己。
看书磨蹭了一阵子，两个人到纱厂桥头的时候天将擦黑了，出事地点散散乱乱地站着不少围观的群众，有的骑在自行车上，有的自行车停在一边，有的在询问，有的一小撮人议论纷纷。婶子大娘远远地站着唏嘘不已，三轮车夫、建筑工人稍近一些探头探脑，下班路过的人们边骑车子边扭头观望。一位年轻的阿姨想看看又害怕，看一下捂住了眼，又忍不住分开挡住视线的手指，偷偷地瞧一眼，又快速地捂上眼睛。
尽管天色昏暗，但还是能从女孩儿的衣着上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乡下穷人家的闺女。她上身仰躺，一条腿僵直，一条腿侧弯，右半边脸着地。
韩歌把自行车支在路边，伸着头往女孩儿跟前走。刚走两步，就被高小君拽住了：“你不害怕吗？小心你夜里做噩梦！别去！”
“那怕啥。我去看看。”
趁高小君不注意，韩歌挣脱高小君的手，径直走过去。
高小君又急又怕，她站在人堆里喊韩歌。韩歌才听不到呢。她看到了女孩儿的半边脸，看到了溢出的白色粘稠的脑浆和鲜亮的血自女孩儿惨白的脸上流到地上，已经静止不动。她又凑近些，想找那个致命的伤口，她左看右看，始终找不到，只看到了白牡丹，红牡丹，牡丹花越来越大，越来越模糊，她却没有闻到花的香气，只感觉一股强烈的腥味儿迎面扑过来。她逃也似的跑开了。高小君拉上她就走。
“她家里人咋受焉！”韩歌边走边感叹，“难想象。”她头脑中出现了女孩儿妈晕厥的场面，醒来后声嘶力竭的恸哭；女孩儿爸双手抱头的难过样儿，兄弟姐妹的惶恐和嚎啕……天塌下来了吗？
“她家里人咋受焉！”高小君重复着说。
“都会过去的。”韩歌表现出来的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淡然——说“漠然”也不为过。倒好像是高小君少见多怪了。这可不是韩歌一贯的修为。
高小君陌生地打量了韩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