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书这天,送走客人韩歌就睡了,一直到晚上妈做好饭喊她吃饭,她才懒洋洋地起来。
喝了半碗米汤,又去睡了。却睡不着,辗转反侧一夜。第二天连清早饭也没吃就骑自行车去了城里。她先去了学校,晚上才回纱厂公寓。
高小君兴趣盎然地问她:“定在哪一天?”
“六月初六。”
韩歌漫不经心,面色也冷得吓人。
高小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
高小君第二次看她,她隐约觉得自己失态了,转而面对高小君,带着浓厚的兴趣对高小君说:“外边杏树开花了。桃树也要开了。你瞅个休息天,借你车间那个小翟的照相机咱去玩玩吧?”
“好!”
听说玩儿,高小君兴趣大增,也忘记用异样的目光剜她的好朋友了。
晚饭高小君煮的花生稀饭,馏了四个馍,又炒了一碟子鸡蛋豆芽。
韩歌喝了一碗花生稀饭,没吃馍。她平时很少不吃馍的,不喝稀饭可以,不吃馍她感觉吃不饱,常常是吃饭结束了,她还要再拧上一口馍吃。
“吃馍焉。”
高小君嘴里豆芽菜嚼得“咕喳”响,半语子似的跟韩歌说。
“今儿个骑车子来太累了,不想吃。”
“噢!我知道了:吃一顿好哩饱三天。你今儿个吃好哩了。”
高小君是故意逗她的。她已经揣摩到了韩歌的不开心。
吃过晚饭,高小君去上晚班了。
洗漱完毕,韩歌就上了床。枕边的杂志拿起又放下。睡吧。
做了一夜的噩梦,具体是啥事儿她也说不清,都是一个镜头连着一个镜头,充满了长夜,无厘头的被人追杀,躲藏。醒来,她的腿真像跑了一夜,无力。艰难地睁开眼睛,挣扎着起来。刷牙的时候才想起来,回家前就没有牙膏了,那两天用的都是高小君的。平时她和高小君两个人除了鞋子码不一样,衣裳经常换着穿,你穿我的,我穿你的,想怎么搭配就怎么搭配。日用的小东西也是,几乎不分彼此。牙膏更是无所谓,只是各人的口味不同,高小君喜欢清凉的薄荷味儿,韩歌则钟爱香喷喷的水果味儿,大概想弥补一下对水果的缺憾吧,小时候难得尝到水果。
再凑合一次吧,挤高小君的牙膏刷了牙,仔细地梳好头,到车棚底下推了自行车就要出公寓大门,正好碰到高小君下夜班。
“走恁早?你不吃饭了?”高小君问。
“噢,我外边儿随便买点儿东西吃。”韩歌骑上自行车奔学校而去。
路边小吃摊点多的是。韩歌一边走一边望。
几乎每个摊主都热情地招呼她:
“上班去呀?来吃包子,还有小米稀饭。”
“油条才出锅啊!”
“喝碗辣汤吧?还有煎饼……”
……
听着摊主家人似的热情招呼,她脚下停止用力,想下来。欠了欠身子,一只脚踏地,并没下来。
一路走一路望,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理智和感觉进行着拔河比赛。
那个叫“理智”的说:“吃点吧,为长远考虑,身体要紧。”
那个叫“感觉”的说:“你省省吧,别吃了,吃了我给你吐出来。”
她犹豫着,矛盾着,啥也没吃,就到了学校。
韩歌来得太早了,设计班里几个女学员刚刚起床,有的在扎辫子,有的在叠被子,有的在挤牙膏。
看见韩歌这会儿来了,她们都比较惊讶,或用眼神询问,或用语言询问:咋来这么早?
韩歌“嗯”了几声,发觉自己确实来得早了。那就去外面的商店买牙膏吧。
买牙膏也没用多少时间,几分钟就回来了。
她坐到自己位子上,掏出笔记本复习前面做的笔记,但注意力总是被某个声音和影像牵拉扯乱,一会儿是穆悦杏做饭的锅碗瓢盆碰撞声,一会儿是闫红玲和赵一娟的嬉笑声,一会儿是阮呈旭可怜巴巴地站在她面前,一会儿又见一群送葬的队伍,乡亲们抬的棺材里躺着的是她的尸体……韩歌头痛脑胀地一次又一次将高飞的思绪拽回来,一次又一次地走神儿让它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