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歌从左边口袋洞里把手探进去,摸了半边下摆处的夹层,没有。拔出手来,再一点点地捏右边的下摆。突然,她的脑子里电光石火一闪,一块硬硬的东西使韩歌惊喜不已!从左边的口袋洞里摸进去,果然是钱!
哎呀!韩歌那颗悬着的心“扑通”一声就落了地。
心是落了地,一阵酥软的感觉突然间侵袭两腿,她只想往下蹲,蹲又蹲不下,就努力地叉开两条僵硬的腿死撑着。头沉沉的,痛的感觉重又显现出来。真是怪,刚才咋丢失了这种感觉呢?
车到蚌埠,一路又下去几拨儿人,车厢过道里这时就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了。
又跑了好长一段路,又下去两拨儿,车厢内终于有空位了。韩歌已经站得腿脚麻木了,她扶着座椅靠背绕向空座位,像武侠小说中的侠客剑客一样顿觉脚底生风,有想撒丫子奔跑的欲望。跟少女时代在邻村看露天电影似的,站着看毕两个片子,能平心静气地旋风般地往家跑,那种感觉真是好极了!不是身轻如燕,也是身轻如雁,双脚恰如两只瘦瘦的带蹼的爪子那样轻松。那时候真好。若是这个年龄再像以前那样疯跑,人家准以为是疯子或者有十万火急之事。
车进蒙城站。真快,刚刚坐出点儿味道来,座椅还没暖热呢!
这次转车可算太顺利了,几乎是下车的同时,一辆开往Z市的车子准备出站,并且有空位。
今天是年三十。坐在车窗边的韩歌看着路边那一个个喜庆的农家小院儿,感觉很亲切。红红的对子(春联)已贴上门窗,甚至连门口的大树上也贴上了红红火火的“春”字或“福”字。对子上或浓墨,或金沫,带着吉庆,带着憧憬,带着美好的祝愿。韩歌看到有一家并非贴的红对子,是那种幽深的蓝,那是家里有人去世不满三周年,活着的人要庆贺新年,也没忘祭奠逝者。死人的事,总是伤感的事,韩歌不禁有些触动。
前面的路有些眼熟,定睛细瞧,原来是到了一个和自己相邻的镇子上。韩哥出发前父女俩就沟通好了,韩歌在这里下车,然后坐她们所在的镇子里的公交车回家。
就在她下车的一瞬间,她的眼睛就睁大了,嘴巴也张大了——她没想到,爸竟无视父女俩商定的结果,亲自跑到这里来接她了。
苦根上身穿着洗得有些泛白的绿卡其布褂子,肚子上依着里边棉袄的走势凹凸着。领子上的脑油黝黑锃亮,领口处露出土黄色的棉袄,该理的头发像一堆草,还顶着两绺蜘蛛网。脸倒是像刚刮过,一点点胡茬儿也没有。右边的裤腿上抹了两道浆糊,应该是来之前在家贴对子时不小心蹭上的。黑色的鞋面上也有几块刚刮掉浆糊留下的痕迹。除了那张脸,整个人显得很潦草。可见年三十家里琐事有多忙。
一声普通话的“爸”正要出口,韩歌又紧急刹车闭上了嘴,就像被谁按下了快门儿——她突然间明白过来,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乡,不好再用普通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