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歌从幻想中醒来,继续赶路。绵软的双腿吃力地走在阶阶向上的石板小路上。有时候也想停下来歇歇,但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爸了,就又增加了几分力气,心里不免稍稍从刚才的创痛中回转过来,有点儿甜滋滋的。
大概半个小时后,韩歌就一脸憨笑地站在了苦根的面前。
“傻鹅!”苦根用手轻按闺女的头顶晃了晃,戏谑道。
“傻鹅”在苦根那里是对闺女的昵称,爱称。每当韩歌在他面前调皮冒傻气的时候,他总要来上一句。
苦根要购买的药材基本要收好了,明天再收一点,后天就该装车走了。也快过年了,这一趟回去之后今年就不再来了。为韩歌一再重复的那句话——“我不想回去过年了”,苦根想有必要和闺女谈谈。苦根想不通,咋出飞儿的虫意儿都不恋家呢?
问过闺女工作上的进展和身体状况,苦跟直奔主题。
“货马上收好了,我准备后个儿(后天)押车走,年前不来了。你注意你的身体。还是那句话,身体是本钱,没有个好身体干啥都干不成。过年能早回去一天就早回去一天,车上不挤。还能这里过年!”
“这”字发音很重。
您也知道,苦根的意思并不是嫌弃这里,他是不忍心大过年的让闺女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不在宋爷爷家里过,我在厂里过。”韩歌抢白。其实她也明白,爸的意思不是在厂里或者宋爷爷家里,而是怕她一个人在过年这种环境下人生地不熟地留在外面。是怕她孤单。
“厂里也不管。厂里一到过年都走了,冷冷清清哩。”
“那多静!正好。”
“不管。想来过了年再来。”
韩歌低头不语。
片刻沉默之后,苦根像是想起了啥,手在长满胡茬的脸上搔了搔,在宋老(苦根对宋爷爷的称呼)的办公桌一角的方凳上坐下来,拉开了长谈的架势。
“你的个人问题也该解决了。你都20多了,咱庄像你恁大哩都走(出嫁)了。
“在街上就是有这点好处,结婚之后随便干个小生意都够吃哩。你看恁(相当于你)小姑,到(嫁到)集上随便干个啥都能裹住生活。咱又不比谁笨,人家能干哩,咱还能不能干吗?你哩身体素质不好,种地你没有那个力量头儿,在街上轻来轻去地卖个小东西还差不多。”
说到这里,苦根若有所思。他有点儿伤感的接着说:“唉!我啊,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钱也没少挣,到这会儿还是没存住钱——挣点儿钱,不是出这事儿,就是出那事儿。恁妈是从来(嫁过来)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药呢,几乎没断过。三天两头儿住院。我这辈子是不指望啥了,只要恁姐弟几个好就好了……”
阮呈旭的家在集镇上,苦根那段在集镇上的好处总共说了不下十遍。现在只要苦根开个头儿,韩歌就知道后面他要说啥。不过韩歌从不忤逆父母,就连一句不耐烦的话她也不轻易说出口。
此话只是在心里嘀咕,韩歌没说出来,她说出来的是另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