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说到韩歌的牢骚没说出来，她说出来的是另一番话。哪一番话呢？ 她说：
“我才多大！我还小唻！你看人家这里，都到二十五六、二十七八才结婚。”
“人家是人家，咱是咱。咱跟人家不能比，人家都是恁大结婚，谁也不说谁。咱那里哪有恁大再结婚哩？恁大了再结婚人家不说吗！”
事实确实如此。韩歌知道人家要说啥，无外乎“恁大了还不走（出嫁），留闺女种焉”之类的话，其耻辱、谩骂之味浓烈之极。
她找不出理由进行申辩，索性无理地犟起来。
“反正我不！”
语气有些恼火。
随手揪下一片小树苗的叶子，低头摆弄着玩儿，不再言语。
这里是宋老的购销站，放在办公桌上的这几棵小树苗是卖主送来的样品。宋老帮买主购货，也帮卖主推销，生意范围主要是中草药、果树苗、绿化树。韩歌揪下那一片叶子的时候，宋老恰好谈妥一笔生意，正高兴着。
“韩歌呀，你知道这叫什么树吗？”宋老问。
韩歌抬头看着宋爷爷无声地笑，然后仔细去瞧那几棵小树苗。她不认识，低下头来，嘴一抿，羞涩地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不知道吧？告诉你，这叫小叶黄杨。”说完，哈哈笑了几声，转而道，“好了，走吧——我们回家吃饭去。”
宋老两口子热情好客，每顿饭都不寒酸。韩歌也正好趁此打打牙祭。在吃穿的事情上，对于韩歌来说，有四个字可以概括：艰苦朴素。不是不想吃好的，也不是不想穿好的，而是她认为自己没本事挣钱，物质上不能孝顺父母，最好不要拖累他们，因而对自己比较苛刻。你也可以推断，她在厂里的生活好不到哪里去——岂止是好不到哪里去，她有时候对自己可以说是吝啬，只吃白饭的时候有的是，不饿着就行。不过她舍得买药吃，因为不吃不行，不吃她就无法入睡，她现在要依靠药物来维持正常的睡眠。
午饭结束，苦根又要忙着收药材。韩歌也就想早一点儿回厂。
临走，苦根又看着闺女说：“不管咋说，过年一定得回去。过年，一家人团团圆圆哩多好。”
又听这话，韩歌心里热热的，眼里想起潮。哪一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宝贝，哪怕他（她）多无用。
“到时候看吧！”韩歌说。已经算是让步了。
韩歌回来得确实早了点儿，太阳还在山头上晃悠，本该今晚回厂的远路工人一个也没到。厂里静悄悄的，两只大老鼠“唧唧”叫着在宿舍门前的水渠沿儿上嬉闹，一点儿也不避人。
“真是的，拿我当空气呢！”韩歌心想，“不知道是你的胆子大，还是我够友好。”
打开宿舍门，坐到床帮上歇歇脚。想看书，转念一想又懊丧起来，那本书已经看完，今天一早就给梁老师送过去了。
干什么呢？接下来要干嘛呢……对，到水库去转转，听说附近有座水库，是一个值得去的地方，她还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