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一盏渔火/让他温暖我的双眼/留下一段真情/让它停泊在枫桥边……”
不知不觉,韩歌又哼唱起来。斜对面的工友邹志刚不知是隐约听到了来自某个方位的旋律,还是巧合,毫无顾忌地和着韩歌的拍子唱起了同一首歌。韩歌也就一边跟着他哼唱,一边将自己带入进来。一段还没唱完,韩歌喉管内就积满了东西。
“流连的钟声还在敲打我的无眠/尘封的日子始终不会是一片云烟/久违的你一定保存着那张笑脸/许多年以后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变/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就这样,一首歌反复吟唱,直唱得韩歌泪流满面,直唱得她嗓涩咽干。唱到后来,歌是停下来了,手还在机械地运动着。她的注意力全不在自己手里的工作上。这一点,她丝毫没有察觉。
随着“嗞”地一声响,车出来的滚烫的铁屑直窜向她的眼睛。韩歌下意识地眼睛一闭,铁屑牢牢地贴在了眼皮上,一丝皮肉的焦糊味儿钻进鼻孔,同时,一阵烧灼的疼痛感袭上来。
韩歌清醒过来。
她停下机器,忍着疼把粘在眼皮上的铁屑揪下来。眼上加“眼”,韩哥成了“三只眼”。不是其它的利器所致,会流血,像割伤、砸伤、切伤、刺伤等,都会流血。而烫伤不会——它只会把组织损伤,把血管封闭起来。但它给人的视觉冲击力较强,白里透红,红里透黑,那样子让人看了恶心,而非害怕。
两天过后,她烫伤的眼皮不仅不见好转,而且渐渐红肿,有豆黄的脓液往外渗出。
开始的时候,韩歌不以为意,该干嘛干嘛,并没有引起她应有的重视,就是给生活带来些不便。洗脸时一不小心就碰到,浑身一紧,轻“嗷”一声,要不就吸口凉气。睡觉呢,有时候也能碰到,晁英就听到过三次韩歌的深呼吸在黑夜里乍起。白天,工友——尤其是同一个车间里的工友,会打趣韩歌:
“韩歌,你也有这天啊!哈哈哈……”
“韩哥,你变成杨戬(《封神演义》人物)啦!”
“韩歌,这碗饭不好吃吧?”
“韩歌,叫老板给你报销啊,这属工伤哦。”
……
韩歌跟着工友一笑而过,从没想过追究谁的责任。
第三天上,大家见韩歌的眼伤还没有好转的迹象,就不再开玩笑了。他们见了韩歌先端详一阵,然后认真地说:
“哎呦,韩歌,你这里发炎了!你得去看医生,眼睛可不是小事儿哦!”
“哟哟哟,韩歌,你这伤不见好还加重呢?别干了,去看看医生吧!”
“是要看医生哈。你看,周围又红又肿,都流脓了哎!”
……
其实啊,二舅他们昨天就叫韩歌去医院看看,二舅说“感觉不对头”。
韩歌认为只是一点儿烫伤而已,身体机能没有那么不堪一击,它有强大的自愈能力,没必要吓唬自己。
表弟听了工友们的话,坐不住了。他说:“姐,你得去看看。你也听到了,不是光俺几个这样说,人家也这样说。眼不是小事儿。明天不干了,请一天假去看看吧。没有钱,先问厂长借,这事儿他不会不借。”
“对!”豹儿说,“还不是借唻,是工伤!厂长得给咱瞧。我找他去!”
豹儿说着就要去找厂长。
“回来!”韩歌一声喝,豹儿又停住了脚步。
“这点儿伤能花多少钱?何况人家平日对我不差,好意思吗?”
听了韩歌的话,豹儿悻悻地说:“那咋办?”
英姐两口子也说得去看。
表弟表妹也说得去看。
二舅更是催着去看。
“好好好,少数服从多数。明天我请一天假去看。”
韩歌最后拍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