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歌闭着眼睛仰躺在床上。现在是工人吃饭的时候,厂广播里正播放着萨克斯曲《回家》。这支曲子每天三次播放,早上上班前,中午下班后,下午下班后。不过,她还没有像今天这么仔细地听过。
正听得入神,有人敲门。
韩歌忙下床,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原来是质检室的闫玉华大姐给她送衣服来了,用手提塑料袋儿装了结结实实一袋子。
这还要从两天前说起。
那天,韩歌去质检室送做好的轴承,闫玉华就半开玩笑地对韩歌说:“韩歌,你的衣服该换了,该洗了。”
韩歌也本能地自看一眼,确实该洗了。刚来的时候天还不怎么冷,衣服脏了就脱下来洗,干了再穿。后来天气渐渐冷了,洗了干不了就没衣服穿,她索性把外套当作了“免洗的工作服”。
韩歌腼腆地一笑,说:“没衣服换。”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谁想这位闫大姐竟然记在了心上。
“谢谢你!”接过手提袋儿,韩歌发自内心地说。
这时候,晁英去镇上送她的朋友回来了,一蹦三跳地唱着歌。看到韩歌提着一袋子衣服,夸张地张大了嘴巴,来了句抒情:“哇噻!这么多衣服!”
这一嗓子喊得刚走到自己房门口的梁老师转过身来。梁老师是租住在这里的,她在附近一所小学任代课老师,和韩歌仅仅隔了两间宿舍,穿着打扮朴实大方,干净利索,比较上韩歌的心,有事没事的,韩歌常到他她那里走走,说说话,彼此也有了一些了解。当得知韩歌身体不好,不能适应这里的工作时,她说让韩歌稍等一下,过了春节看能不能把韩歌介绍到她所在的学校里去,也当一名代课老师,待遇和韩歌的老家安徽比好多了,每月有200块钱的工资,加上奖金什么的也有300多了。老家的月工资才60块钱。当初村小学校长和她小学五年级时的班主任找她去村小代课,她没答应。
送走闫大姐,韩歌正要进屋,晁英咋呼了一嗓子:
“喂!士军,你看老鼠!”
韩歌回过头,见晁英正指着门前沟渠里露个头的大老鼠让工友袁士军看。
此时,袁士军正捧着饭盒站在隔壁他宿舍门口。晁英经常在韩歌面前提起这个工友,说自己跟他一般大。她常常站在宿舍门前大呼小叫“士军”,芝麻绿豆的小事也来那么一嗓子。对此,袁士军已经习惯了。
袁士军算是这个几十人的厂里比较帅的一个,也较为内敛,脸上有几颗显眼的雀子。在韩歌看来,袁士军是个好说话的人,因为晁英每回喊他,他就没有不应的,哪怕再频繁。
大老鼠早被晁英那一嗓子给吓得缩回洞里去了。
“有那么大胆的老鼠吗?对老鼠来说,你那一嗓子如同五雷轰顶。”袁士军扭头进了他的宿舍。
西方红霞满天,一块一块的云彩像家乡的爷爷、伯伯们犁的田地,行行分明,又相互牵连,浸在夕阳的光晕里。一只喜鹊拿这天空做背景,在一棵高高的杉树枝丫上做了个窝,这会儿正站在窝的边缘休息。几个洗衣服的工人端着洗好的衣物鞋子正经过厂区到宿舍的巷道,说着笑着向宿舍走来。夜色越来越浓。天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