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一刻,后厢庖厨忙的热火朝天,一叠叠菜品被宫人有序送到各个营帐中去,廖桃不会骑射,自然也无法跟随太子殿下一同围猎,看台上没多少人了,但她还在底下等。
直到裴颂也悠悠下来,见她就蹙眉:“皇兄呢?你怎么在这儿躲懒?”
廖桃没有,她根本没看见太子殿下从围猎场里出来。
她抿了抿唇,耐心答话:“殿下还没出来呢,我在这儿等,等殿下回来。”一句话被她说的结结巴巴,裴颂的眼睛都快将她射穿:“还没出来?各个皇子都回来了,怎么唯独皇兄没出来?”
廖桃怔住了,她回头望向猎场,铁蹄铮铮从远处传来,打头的是纪家兄弟,她迎头快快走上去,身后却并没有裴怀瑾的影子。
纪赫翻身下马,语气沉重:“殿下不见了。”
“什么?”裴颂花容失色,鲜红的指甲陷进纪赫肉里,目次欲裂:“说清楚,怎么回事!”
“起先我们跟在殿下左右,直到殿下与二皇子共同追赶那只野狼,殿下殿下就在林子里失踪了。”纪淮说的气虚,裴颂一巴掌就扇在他脸上,纪淮被打的偏过头去,脸上浮现血红的五指印记:“硫碧,我们去找父皇。”
辒辌车内,丝竹笙箫,暖阁美酒,裴颂未经通传便擅自闯了进来,大太监在身后小跑,裴颂一进门就跪了下来,高声呼呵:“父皇,父皇快派人去林子里找,皇兄”
“小五。”裴潜君慢慢悠悠打断她的话:“出了何事,这样慌张疾驰,成何体统!”
“父皇恕罪。”裴颂合掌叩首:“皇兄他不见了。”
裴潜君脸色微变,他一抬手,鼓乐声霎时停了,他又坐回龙案上,声音听不出冷热:“动员禁军,给朕搜猎场。”
“儿臣听皇兄随侍说……说皇兄是跟二皇兄共同逐狼后才失踪的。”
“父——”
“五皇妹何出此言。”台矶上走进来个美服华冠的翩翩郎君,双眸深邃的醉人,他打断裴颂的话,顾自走到龙案前行礼:“父皇。”
裴潜君微微颔首,身后又打帘走进来个文弱郎君,三皇子与裴怀清跪在案前,他有些气虚,又被旁侧男人轻飘飘扫了一眼,才咬牙道:“父皇,儿臣追上两位皇兄时太子只说要再往深处走走,儿臣便与二皇兄相携回营,自后便没再见到太子了。”
裴颂眼珠子都瞪圆了,她恨恨地剜了眼二人,企料父皇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无妨。
“父皇?”裴颂惊诧。
裴潜君淡淡:“太子想去哪儿,你的两位皇兄又怎能拦住,如今出事反倒怪起他二人来了,小五,你是在说父皇对子女监察不力么?”
他轻飘飘扫了裴颂一眼,她立即稽首行礼:“父皇说的是,小五浅薄了。”
*
禁军带着猎犬进入林子,廖桃始终站在边缘,不肯回营帐休息,齐驯正好带着一队精兵路过,他示意让大家先走,自己朝廖桃走了过来。
“齐大人。”廖桃讷讷。
“先回去吧。”齐驯不知怎么安慰,只是抿了抿唇,对她的心绪更加复杂:“我会找到殿下的,还没有用膳吧,后厢做得有小菜,先去吃点东西。”
廖桃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珠落玉盘般翻滚连线,眼眶氲的通红,兔子一样:“多谢齐大人,先前多有冒犯,还请恕廖桃无理之处。”
齐驯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层层击中,又酸又涩,清俊的脸上罕然出现一层手足无措的僵硬来:“你别哭。”齐驯从怀中掏出帕子给她抹眼泪:“那天是我不对,不该掐你脖子。”
廖桃的眼睛红红肿肿,齐驯皱了皱眉,“赶紧回去吧,姑娘家的,脸上生了冻疮就不好看了,时间不早,我先进去找人。”
廖桃点点头,齐驯牵上匹马就进去了。
裴颂坐在看台上,不时往林子里张望着,廖桃却并未听话回去,林子里不时传来鸟兽啼鸣,她不得不想起那天刚进猎场时看到的林子里的那双眼睛,她吸吸鼻子,呆呆地站在原地。
猎场兵荒马乱,没人去管一个乔装打扮的瘦弱公子,廖桃就这样一直等到了金乌西沉,眼看天色要黑,天一黑,林子里的东西就会蠢蠢欲动,阿爹从来都不在夜晚上山打猎,这么简单的道理桃桃都再清楚不过。
脑海里浮现出太子殿下那张冷峻清癯的面庞,想他要自己去取雪煎茶,想他不时就会把廖桃的头发扯得很疼,也想他救琴川于水火,给桃桃偷了太极殿角檐上的天马瑞兽,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咬着牙钻进了林子里。回头望时,裴颂也已经不在看台上了。
天色愈黑,廖桃进林子里时已经不大能看清面前的路,周遭万籁俱静,忽然一阵风动,树影潇潇,像话本里描绘的山鬼。
廖桃咽了口口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嘴里不停在喊太子殿下,无人回应。
她继续往深处走,面前已经看不清路了,密林挡住大半月光,廖桃越来越怕。越怕越哭。
倏然,一阵铁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快,不时伴着骏马嘶鸣,廖桃不明所以,呆呆躲在树后。
等那声音来到面前,廖桃才勉强看清对方的样子,不,那不是人,廖桃不确定地唤了声,“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