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津与季声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两个人都还没有吃饭,谢知津就好脾气地钻进厨房炒了两个菜。
等他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季声正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机发呆。
电视机开着,频道是黎江市cctv,节目是晚间新闻,似乎正在通报一起交通事故。
谢知津把手里的菜放到餐桌上,随口一问:“今天怎么有兴趣看新闻了?”
季声略显牵强地笑了一下,起身关了电视,然后沉默地坐在餐桌前吃完了一顿饭。
大概是谢知津的错觉,他只觉得季声的沉默让他有些不安,但又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心情。他想起白天的事情,有心想和季声聊一聊,却看见季声进了浴室。
季声的神色依旧淡淡的,说:“我今天累了,一会儿可以先睡吗。”
是询问的语气,却没有询问的声调,只是摆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今天累了,今晚不想做。
有洁癖的人一般都有强迫症,季声就是这样。
他严格要求自己早睡早起,后来和谢知津住到了一起,有时候是因为谢知津开始的晚,有时候是因为谢知津不够尽兴,有时候是因为谢知津故意折腾,总之季声早睡早起的习惯被迫变成了晚睡早起。
好在谢知津自从季声上次那一病以后就收敛了许多,当下也没提别的,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更不知道季声有没有看见。
他想着季声大病初愈第一天上班,回来的时候又在黎江北路上堵了两个小时,累一点是正常的,自己还是做个人吧。
难得做了个人的谢知津转头去了书房,开始专心致志地看与白誉的合作项目,这一看就到了晚上十一点多。
谢知津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洗漱,等到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半了。
卧室里的空调依旧开到二十六度,轻薄一层的夏凉被微微有些杂乱。
季声躺在床上,眼睛紧紧闭着,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季声?”
谢知津一下子又有些慌神,连忙走上前去摸了摸季声的额头,想看看季声是不是又发烧了。
可他的手刚放上去,就摸到了一手的汗。
季声脸色惨白,眼角却是薄红一片,看着不太像是生病的样子。
谢知津连着喊了好几句,季声都没什么反应,睡得虽然很不安稳,却怎么都叫不醒。
谢知津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季声是做噩梦了。
这一天看似平平无奇,但对季声来说,实在是有些兵荒马乱。
横亘在他面前的不是所谓的坎儿,而是逼迫他走向深渊的台阶,他很容易就可以走过去,很容易就可以陷在那个自己做了无数次的噩梦里。
噩梦摧噬着他的神经。
水泄不通的路口,救护车的长鸣,即将落下去的太阳,手心里夺目的鲜血……
季声一点一点蹙起眉,觉得好像是有人拿着镊子把经年累月的死皮一层一层拨开,露出来的,是鲜血淋漓的皮肉,严重一点的话还可以看见森森白骨。
想要跑,却寸步难行。
恍惚中他觉得谢知津好像又在捏自己的腰椎骨了,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疼了,疼得他有些直不起腰来。
他就忍着疼一步一步往前走,道路两旁夹杂着月光的玫瑰花落在了身后,湛蓝晴空里舒卷的白云落在了身后,交错的十字路口形形色色的人全部都可以停下脚步。
只有他一直在走。
他有些想哭,他想喊一句。
“妈……”
睡梦中季声的嘴唇似有似无地张开,埋在喉咙里的那个字音眼看就要破土而出,却又好像在极力忍耐什么。他将上下牙生生咬在一起,刚要冲出口的字符被切断在了口腔里。
听着他呜呜咽咽,谢知津不免有些担心,干脆自己也躺到床上,一只手把季声颤抖的身体揽在怀里,另一只手触上他柔软的头发,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用的是很轻柔的语气:“季声,你做噩梦了,醒醒……”
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具备安抚的作用,同时穿破了现实与梦境之间的那层阻隔,成功地将季声从惶恐不安里拉了出来。
季声猛地睁开眼睛,初时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他还没有从那个梦里彻底脱离,过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到昏黄的床头灯和惨白的天花板。
谢知津摸了摸他被冷汗浸湿的鬓角,又吻了他的额头一下。
“没事了季声,是噩梦。”
季声呆了很久才回过神来,然后才十分不自在地挣开了谢知津的怀抱。
嗓音沙哑地回了一句:“是,是噩梦。”
他什么都没有多说,冷淡地将那个把他从噩梦里唤醒的男人拒在了千里之外。
卧室里二十六度的空调温度非常合适,季声一身的冷汗终于渐渐消下去。
谢知津躺在床的一侧,他侧躺在另一侧,两人中间隔着十公分的距离,却真的好像隔了——千山万水。
谢知津原本想要问一问季声到底梦见了什么,可他看着季声的背影欲言又止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既然是噩梦,那还是不要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