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章道:“绫枝姑娘并不是盈园中人,她尚未出阁,只是承了苏朝朝的绣活,那次去盈园,想来也是去送绣品。”
李御蓦然抬眼,心底涌动着说不清的冲动:“她并非盈园中人?”
“她寄居在姑妈家,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沈千章摇摇头:“若非说盈园和绫枝姑娘有什么关系,大概便是苏朝朝房里的那些屏风挂画,一应都是绫枝姑娘绣的。”
李御微微一怔,心中有几分了然。
一个寄居在亲戚家的孤女,还有个科举赶考的弟弟,手里银钱定然吃紧,想必她也颇费了一番心思。
他又想起她的绣品,细如丝,亦韧如丝。
那样的女子,纵是没有傲骨,想来是有几分气性。
李御脑海倏然闪过那明媚纯澈的面庞,自两人初见那日,小姑娘便对他关照颇多。
给他住所,予他饭食。
还有那鼓起勇气喊出的的郁哥哥,和她望向自己时,黑亮瞳孔中闪烁的雀跃信任……
仔细想来,那并不是她惯用的手段,做起来反而甚是青涩,常常脸颊都透着羞红。
想来是江南的小家碧玉,头一遭对男子动了心,鼓起勇气再示好……
也真是……难为了她……
想到此处,李御便觉得胸腔怦然跳动,比之前还要猛烈,甚至透出几分喜悦。
李御揉揉眉心,按捺住这不该有的情绪。
此番他来江南,是难得的时机,纠结儿女私情,哪怕只是一瞬,也未免太过荒废。
李御又想起绫枝的绣,娟秀却不失风骨,精细如发,皆是绣中精品。
她的绣,又怎能现于风月之地?
想起那双手绣出的鸳鸯彩蝶,被无数人看了去,抚了去,李御素来深沉的眸中便闪过一抹烦躁。
“千章,杭州知府如今可有消息?”
“知府只知道钦差要来,却不知何人来,何时来,眼巴巴在衙门里等着呢。”沈千章道:“想来也是食不知味,如履薄冰。”
“让京城的人放出一些消息,就说钦差也许会从秦楼楚馆下手查起。”李御敛了敛眸中的冷意:“不必透露太多,他知道该如何做。”
张府坐落在西冷桥畔,此处风景秀丽,坐落了不少殷富之家和余杭小官的府邸,张家身为余杭盐运司官,宅子也算是阔绰显眼。
只是张司官常年出官差,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府中,府中的主子也只有夫人和两位少爷,之后大少爷张平又常去南京做生意,人丁便更是稀少冷落。
这日府邸传来马蹄笃笃之声,丫鬟一出门看到张平的马车归来,便满脸喜色跑回府邸道:“少爷……平少爷从金陵回来了。”
每次少爷回来,都会带来不少新鲜有趣的玩意儿,这些丫头正是十几岁爱玩爱美的年纪,一个个皆是满脸喜气。
张平年纪也只有十八九岁,生得脸颊滚圆身材肥硕,一身上好的杭绸长衫,穿在他身上如同鼓涨的气球,但因肤白,看上去倒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平日他从金陵归家,总是出手阔绰,凡是来迎他的下人,皆有赏赐,这次却冷着一张脸,只闷着头往府里走,路上碰到给他请安的小丫鬟,也只是挥挥手皱眉道:“滚滚滚,爷正烦着呢,打铁也不看个火色,没眼力见儿的东西!”
张平一路到了夫人房中,一进门就给母亲请了安。
夫人看了看儿子脸色,忙道:“怎么?生意不好?”
“别提了,晦气!”张平道:“本来说和曹荣一起去南京送货呢,偏偏这人说有人装成新主顾来钓他,我自己跑了一趟,东西倒是卖得还成,只是官府里的叔叔都说最近是多事之秋,让我收手呢。”
夫人似懂非懂:“为何有人会装成新主顾去钓他?直接谈买卖不成吗?”
“关键那人就不是做生意的。”张平压低声音道:“听说,是京城来的钦差!”
夫人这一惊非同小可:“钦差?!”
“对,说是特意来查案的,我也不知他们是不是小题大做。”张平颓唐的在椅中一躺:“总之这一段,我除了在家呆着,哪儿也去不得了。”
夫人道:“也不必收手吧,往年初春,正是姑娘们打扮的时候,货也是此时出的最多,既然曹公子怕事,你不和他来往就是了。”
张平道:“且看看吧。”
他呷了一口茶,看到端茶侍女的纤纤素手,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母亲,我拜托给母亲的亲事,如今怎样了?”
“你托我转交的东西,我都给她了。”夫人一摆手帕道:“也算对得起你了。”
张平急道:“她如何说?收下了吗?”
夫人白了一眼猴急的儿子:“要不然呢?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还能把到手的美事推了不成?”
张平这才放下心来:“多谢母亲成全,我这次回来要在家呆一阵子,不若就趁此机会将她收房吧。”
说到最后,眼眸已满是发亮。
张府后院,绫枝正和清露说着话,忽听一个丫头急急来传报:“姑娘,夫人在前院唤您过去呢。”
绫枝放下手里正在绣的挽袖,将头发轻轻拢在耳后,略一整装,站起身便随那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