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了。
那领路的丫头满脸喜色,不停对绫枝讲着大少爷的奇闻异事:“姑娘不知道吧,这次大少爷也捎带了不少东西回来,手镯都是翡翠的,还有发簪,那发簪上镶嵌的紫宝石珠子有葡萄大小……”
“啧啧啧,晶莹剔透跟大颗葡萄籽儿似的,就算是宫中的娘娘,也不过如此了吧。”
绫枝用手绢掩了掩唇,没搭这腔。
虽说姑父是官宦人家,但常年不曾在家,这位续弦的夫人却是做生意的出身,再加上大少爷也开始外出经商,家里丫头说话便没了个避讳轻重。
那葡萄大小的发簪插了满头,真当宫中娘娘的脑袋都是首饰架子么?
不说旁的,走几步都要晕的,再说朝廷等级何等森严,别说宫中,就是诰命夫人等级不同,佩戴的珠子也是绝不一样的,到了这一步,便和银钱无关,只关权势了。
绫枝虽未曾踏足过京城,但听母亲平日里讲过不少京城之事,多少权贵祸从口出,一家覆灭。
她只是听着那丫鬟的喋喋不休,偶尔赔笑两声作罢。
进了房门,夫人倒是含笑打量了绫枝一眼:“最近这几日也不见你过来请安,闷着头在院子里做什么呢?”
“这几日天气晴了,想着绣些花样子给夫人做手帕,等着过几日绣好了,再拿来让夫人过目,看看有没有能入夫人眼的。”
夫人笑笑。
绫枝甚是懂事妥帖,她对着姑娘说不上喜欢,但和聪明人在一处,总是心情舒畅的。
“春日里拿着手帕是好看,我前几日看到李夫人,帕子上绣了牡丹,衣裙上便也有一朵,手里的帕子竟和衣裙都是相配的。”
绫枝温温一笑道:“这也是常事,等绣好帕子您挑好了花样,我再把那几个花样给您绣在裙摆上。”
夫人便点点头,看绫枝的眼神倒柔和了几分。
想必没几个主母不喜欢她,知进退,能听懂弦外之音,却也不会上赶着去讨好谁,分寸感拿捏得让人惬意。
张平也凑趣笑道:“我最近不在家中,二弟也在书院念书,姑娘替我照顾母亲,我心里甚是感激,总也忘不掉姑娘的恩情。”
绫枝只淡声道了句表哥客气,便抱着茶杯不说话了。
三人对着喝了一会子闷茶,夫人转向绫枝道:“有件事本不该我做主的,但你来投了我们家,你姑母早早的走了,你姑父又整日忙朝中事,也没法子分出心管你,我若是再不过问,到时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就是到了地下,也没脸面见你姑姑了。”
绫枝已经大概猜想出了夫人的意思,只道:“多谢夫人抬爱,只是婚事上,我父母早就有过安排,这是父亲的遗命,绫枝纵使不孝,也不敢更改。”
这话一说,直接甩了个大帽子。
但凡有人逼迫,那便是不让她当这个孝女了。
世人重孝道,可没人敢拆了旁人父母定下的姻缘。
可这次夫人也只是笑笑,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你父母当时定了婚约,你守着遗命这么多年,也是尽了孝道,但如今十年过去,时移事易,那婚事仍无音信,你生得聪慧,想来也不是愚孝之人,再说若你父母泉下有知,也定然不愿你蹉跎。”
绫枝以孝回应她,她也四两拨千斤以孝顶回去,绫枝只是沉默着,知晓开口之人若已有意要说什么,自己辩驳也是无用,还不如先听听她的心思。
夫人悠悠然呷了口茶,才缓缓开口道:“你算是我家的表姑娘,和平哥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表哥表妹,倒也算是天作之合……其实平哥对你很有情分,婚事已私下向我提了不止一次,我膝下就两个孩子,平哥还是个长子,定然是想让你们好的……”
“你一直在府中住着,从后院挪到前院岂不是也方便?你嫁了自家亲戚,父母和你姑妈也能安心的。”
张平望着呆怔在原地的绫枝,笑道:“是啊,听说阿诺表弟想去京城求学?我过几一段时日也要去京城做生意的,阿诺也可和我们一道去京城求学,一家人在一处,还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这番话情真意切,处处都是为绫枝打算的口气。
绫枝握紧手心里的帕子,只觉得全身发冷。
什么“从后院来了前院”,什么“一家人在一处”……
怪不得前几日夫人就赏了她首饰,还旁敲侧击过问她的婚事。
原来竟然藏的是这等可怕心思。
别说陆郁已然出现,就算是未曾出现,绫枝也决然不会应下。
绫枝决然跪地道:“夫人和表哥的抬爱,绫枝心领了,但此生既已许人,便矢志不移,就算他真的没了音信,绫枝也绝不愿忤逆父母之志,另许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