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两位,饭菜来了,需要我帮你们送进去吗?”
池亭雨侧身一让,小二极为有眼力见地窜进房间,飞速将菜码到了桌子上。
容骥从小二出现的那刻起就再没吭声,冷模冷样地盯着他干完活,又像只兔子一样窜出去。
好像这位少爷是什么啖人血肉的洪水猛兽,吓得店小二连要不要热水都不问了,看见他就想往外跑。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池亭雨,却一直低着头,嗤嗤地在心里面窃笑。
小二走了,房间再度安静下来。池亭雨知道小皇子现在是个什么脸色,干脆保持原样,伸出手向前一指:
“殿下,请。”
容骥看了他一眼,神色不明地晃到桌边坐下。池亭雨坐在他对面,拿起了桌上的碗筷。
这位店小二约莫猜到了两人的出身,安排的都是当地独有的菜式,红的绿的放在一起,看起来颇为别具一格。
池亭雨用筷子尖对准桌上的糖醋鱼,低声道:“江南一代的百姓喜好甜食,这道菜出自西湖,味道和京中大有不同,殿下可以尝尝。”
那菜上淋着一层不怎么美观的糖醋,闻起来整个屋子泛着醋味。
小皇子皱起眉,仿佛在用眼神说:“这玩意儿能吃?”
然而池亭雨身先士卒,当着他的面夹了一筷子。小皇子习惯做人留有余地,不能不给养他的人这个面子,只好捏着鼻子尝了一嘴,果不其然,差点从嘴里吐出来。
池亭雨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容骥清楚地看到此人脸皮一皱,那点笑几乎要破土而出。
一股火气顺着小皇子的心烧到了脑瓜顶,他笑眯眯地夹了一筷子折耳根放在他碗里,客气地说:
“夫君,这一路上您对我照顾良多,容哥儿感激不尽,特此一味以表感激。”
容骥难得低声下气,又亲自给他夹菜,这种敬意放别人眼里就是美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菜是当初云滇进贡皇室的佳品之一,他吃了一口就让人拿去倒了。
池亭雨看见那玩意儿时,嘴角不经意地抽了一下。他抬起眼,目光不善地打量着小皇子,见他一双眼装的全是温和与孝敬,几乎要信了他的鬼话。
但,鬼话就是鬼话,说一百遍也藏不住底下的不怀好意。
小皇子就赌他礼数做足了,池亭雨不敢不接茬。果然,池先生夹起那筷折耳根,就义似的放进嘴里。
折耳根奇妙的味道在他的唇舌间炸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几乎让他放弃思考。
池亭雨仰着脖子,让那几根怪东西滑进胃里,继而拿起手边的茶盏,毫不避讳地当着容骥的面开始漱口。
容骥看着他一气呵成毫不停顿的动作,直接在心里乐开了花。
他勾起唇,挑衅似的问道:“怎么,夫君觉得容哥儿夹的菜不合心意?”
池亭雨要是能当上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大逆不道的皇子拖出去打一顿。
他勉强压下舌尖那点麻酥酥的感觉,笑着说:
“怎么会,殿下夹给夫君的东西,必然是世间独有的美味。只是此等佳肴,夫君一人独享定为不妥,还要殿下一道品评才是。”
一句话说废了两个人,谁都不想再提那盘折耳根了。小皇子与池先生难得态度一致,安静地坐在桌边吃饭,谁也不搭理谁。
两个人吃到最后气氛沉重,犹如同时经历了一场大难不死的逃荒,等小二把盘子撤下去,才缓缓从胸腔中吐出那口长气。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池亭雨点亮桌上的灯,对小皇子说:“您是不是该回去睡觉了?”
从来都是小皇子自己倦了跑去休息,还没人敢主动规劝他上床的。
容骥不满地盯着他,刚想说话,就被池亭雨拎着衣服从凳子上拽起来,连哄带劝地推到了门外。
“殿下,想要赶早集,明天一早就得出发,您要是起迟了,回头耽误采买,在下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池亭雨好言好语地相劝完,直接把小皇子拍到了门外。
小皇子从小到大没遭受过如此冷遇,气鼓鼓地和门板对视了半天,最后一扭头,果断拍响了另外一间房门。
池亭雨听见隔壁渐渐没了声息,料想小皇子晚上清闲,除了睡觉无事可做,便出门让小二准备一套文房四宝,写了封简短的信。
待宣纸上的墨干透后,他走到窗前,两根手指抵在唇边,吹出了一声清亮悠扬的长哨。
哨声沿着灯火阑珊的顺康城,飞上了撩人的河畔。不多时,一只白绒绒的信鸽落在窗边,小爪子踩着窗框,“咕咕”应和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