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单城用些许沙哑的声音道:“我认识一个人,或许你也认识。”
良辰抬头,看着他,等待下文。
“他的名字叫……易峥荣。”
傅良辰猛地后退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单城眉头轻蹙,低语道:“果然是他。我早该猜到,大哥突然要给我安排一个助理,说的无可推卸,讳莫如深,我就知道…不那么简单。我早该猜到,你是易峥荣车祸后,带去美国的女孩…”
“你…”良辰不语,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单城。
“易氏和单氏一直是合作愉快,你的设计专业,不凑巧,单氏恰好几乎垄断了京津冀地区,所以,我想,易峥荣是和大哥打过招呼的吧。”单城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由地泛出一丝心疼。
一年前,听说易峥荣出车祸,出事另一辆车里是易氏名下的一位正要携款潜逃的工程师和他的妻子。本来车祸当时只将坐在副驾驶的妻子撞昏迷,只是没想到工程师一见是易峥荣的车,就要弃车逃跑,刚一出车门,就被另一辆疾驰而过的卡车撞死。他的妻子也因为耽误治疗,成植物人。
纷纷扬扬的调查过后,法官最终判定,是工程师违规驾驶,易峥荣不承担责任,反而判工程师一家需要返还易氏的工程款,还要大笔的赔款。
如此一来,牵扯到商业巨头易氏的金融、刑事案件,也沸沸扬扬的在坊间闹了一阵。没想到,最后竟不了了之,没了下文。只有和易氏走得近的单氏内部,隐有传闻说,易峥荣带了工程师那个大学刚刚毕业的女儿去美国上学,前事既往不咎,只把欠款归还了。
业内还称赞易峥荣是菩萨心肠的良心商人,为此,易氏的股票倒还涨了一阵。
现在看来,恐怕不是传闻的那样简单,至少对这个女孩来说,过去的并不那样简单。
“为什么…”傅良辰缓缓低下头,自语,“不是一年之期已经尽了,为什么我还是摆脱不了你……”
“易峥荣,我见过几次,色厉内荏,不像会既往不咎的烂好人,他…将你带去美国的那一年,发生了什么?”单城看着傅良辰,在他提到易峥荣的名字后,她坚强的外壳阵阵破裂,露出里面瑟缩胆怯的身形,让人无法无视她的颤栗。
良辰好似没有听进去单城的话,继续喃喃道:“他…没有理由对我既往不咎,我父亲…我父亲不止拿了钱,他还卖了易氏别的东西……法院判的罚款那么多,我哪里有钱…还有妈妈…妈妈生病了,住院,要钱,每天,都要好多好多钱,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数字…我怎么会有…怎么会有…”
傅良辰抱着双膝,将脸埋起来,喃喃的说“当时,我…我没有办法…”
单城坐下来,轻轻拥良辰,抚着她的背,说:“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傅良辰推开单城,漆黑的双眸恐惧的看着他,颤声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没有要和梁晟去英国,爸爸也不会着急去弄钱,也就不会有现在…妈妈……”她双眼没有焦点的向单城身后看去,仿佛穿越了大洋,看到了那个在异国病床上只余呼吸的身影。
单城伸手揽住她,轻轻地说,“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起这些事儿,你不应该回忆起这些的…不想了,良辰,不想了…”
窗外的天完全黑了下来,屋子里只有两盏昏黄的壁灯,也并不十分明亮,空气静静的,只能听见,傅良辰沉重的呼吸声,和电视后面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走秒声。
渐渐地,良辰的呼气缓缓轻下来,空洞的双眸恢复了生机,留在眼眶里的泪水已经不知不觉的蒸发在空气里。
既然,逃不开,那就这样吧,总要活下去的,母亲这样跟自己说过的不是么,活着,无论怎样,好好地活着。
至少,他说过,不想再见到我,我亦消失在他存在的周围。至少,不用再每天对着他强装笑脸,任其蹂躏。至少,我还活着,活在自己最初的路上。
过去的二十年,任性已经消耗掉一世的天真,也泯灭了一世的快乐,那么,回忆又有什么可怕?最可怕的,是经历它们的时候,不是也过来了么?回忆,又有什么无法接受的呢…
即使是什么也不知道,却备受牵连的的母亲,不是也坚强的活在那里么?那么我,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自怨自艾,我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我才是该去承担这一切的人,我有什么资格装可怜?
路还长,即使每一步都是未知的黑暗,即使每一步都是失重的坠落感,即使必须一个人走下去,我也要走着,陪着母亲,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傅良辰稳稳的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抬手整理了整理额前凌乱的发丝,面容上缓缓恢复了往日里职业笑容,“单设计师,谢谢你告诉我易氏和单氏的事情,不过,我不希望这会影响到我的年终考评,相信单设计师是专业的吧?”
单城坐在沙发上,抬起头看着傅良辰,双眉愈蹙愈深,最后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似得,叹息一笑,“你这个女人,倒还真是有趣。我想我会渐渐明白,你是谁”
单城站起来,对良辰说,“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放心吧,我很专业。”说罢轻叹一声。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