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虎哪料到宋军会群龙无首?当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抢前一步到敌人刀锋下拉开凤箫吟时,满心都是“我的兵不能死”,脑中一片空白再无其它!想不到纥石烈桓端的刀那般凶猛会将他俩一起震飞数丈,更想不到混乱冲涌的兵流会在下一刻将他们推挤更远,所幸寒冬季节护城河水并不湍急,然而凤箫吟那只旱鸭子带得他又往下漂了足足半里……
“盟主,可还好吗!”周虎也觉得纳闷,明明尊称林阡师父,为什么会觉得凤箫吟是“我的兵”,是因为和李君前称兄道弟了所以自觉把君前的十五当家看成了下属,还是腊八那天他看她一边喝粥一边掉泪让他想起麾下那些十三四岁刚被收编的小兵?
不敢往上游看,怕看到漂流的那一路染了多少鲜红,亦不愿在水中常留,虽然没结冰可这寒水哪里是人可以驻足!然而他好不容易拖吟儿到岸边拔去她左肩箭镞包扎好唤醒她时,忽然间自己就开始眼皮打架头皮发麻,这才留意到肩膀伤口奇痒无比,很显然龙镜湖擦过他身体的手箭染了剧毒。
半里外烽烟乱起、兵马疾驰、水浪滔天、战鼓动地,难料想到底是胜是败或僵持,不可能有一个闲人来寻他们,而他们,自然是一醒来就想回去救局,谁知道两个人虚弱地一个都走不了回不去!周虎知觉流失全身火烧暗叫不好,凤箫吟久病成医立刻懂了:“是火毒……”
适才她为了打死龙镜湖情急发狠、没躲手箭所以和周虎一样也中了毒。然而她毕竟多年浸在寒性毒物的药罐子里,身体完全有可以抗衡火毒的能力,就算不吃药也一定不会死、只不过会煎熬一阵子而已;反观周虎,原还精力旺盛的大将军,一瞬功夫就完全抵不住,本来还在问她却先于她倒在地上,毒素一蔓延便性命堪忧。
不过他真是命不该绝,吟儿适才在城墙下来得仓促,怕鏖战太久故而问军医要了一瓶寒药在身,此刻当然是有备无患、立即拿出给周虎喝,根据经验她确定这火毒跟自己所中一脉相承,那寒药理当不会对周虎有害,能解毒,只是不能明确剂量,可生死攸关哪想得到那许多!
“不可,那是你救命的药!”周虎却比她缜密得多,强忍痛苦一味推却,是因他见过她贻误吃药被反噬、“死”了足足五天之久,怎可能允许以她的命来换他。
“别怕!我上次不是因为被反噬,少吃一顿也没事!”吟儿摇头,力劝他喝。
“不,不行,真不行……”周虎愈发衰竭,脸上出现黑气,却仍然死死抗拒,哪怕吟儿强灌都咬紧牙关。
“真是一把硬骨头!”吟儿没办法,只能从他腰间摘了个葫芦倒掉其中的酒,将药瓶里的寒毒倾了一半过去,一手将他扶起一手把葫芦递给他:“这样,咱们一人一半,先保命,其余撑到回去再说,都活着才能救局……”
周虎眼前一亮:“盟主说的是,都活着……”正待要喝,看葫芦里寒气直冒,笑,“常年喝烈酒,第一次饮冰。”
“周将军,干!”她和他相反,这辈子可能都喝不了酒了,没关系,喝毒就是喝酒,举杯对饮,豪情干云。
周虎微微一愣,此刻看到她笑得灿烂,和年轻时的娘亲一样不让须眉,哪还记得前几天她的泪流满面,豪气上来,“干!”闭上眼睛将手中寒毒与她碰杯后一饮而尽。上次这么痛快,还是在和林阡对饮热酒的时候,先前记得叶文暄问他:“叔子,临淮可有好酒?胜南就好这口。”不过可惜,上次的酒不太好喝,因为林阡非常尴尬地说:“临淮是不是没什么好酒?”
谁说没有,周虎笑了起来:“临淮产的,是女儿红吧!”所以师父才好这口!
九死一生,相扶回去,才知龙镜湖当场阵亡,和州城立即就转危为安。心急如焚后如释重负的周虎闻言昏倒在地,所幸军医诊断了他和吟儿都没有性命之忧,军医更在检查完吟儿之后说,“幸好盟主只喝了一半”,吟儿不解其意,军医告诉她,“盟主的火毒本已好转不少,只需要喝一半就够抵消,喝多了反而会转成寒毒。”
吟儿这才知道,这些天差点因为樊井不在而思维定势,好在和州之战因祸得福,救人救己,她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往后每日都来问军医剂量,或许要渐次减轻,能解毒也不一定。”
周虎因为原本就只是被擦过肩膀并且吃解药及时,火毒丝毫没能渗进脏腑中去,他本身身强力壮,很快便恢复了过来。这几天他和凤箫吟都养精蓄锐,和州重担全都落在小秦淮帮主李君前身上,好在李君前当惯了领袖做得了第三位和州守护神。
自龙镜湖战死之后,仆散揆病情加重,金军战力锐减、士气大跌、掩盖不住原来军中早有疾病横行的事实。然而腊月中旬,由于西线中线战况还波云诡谲,仆散揆并没有立即放弃、仍在死撑着意图攻坚,又对和州作战了十余次却每一次都无功而返,李君前遂有了越来越多的闲暇时间。
“盟主是庆元年间江湖武举的第一人。”李君前和官军中人交流时,不忘往自己的十五当家脸上贴金。
“刚好我们周将军是庆元年间朝廷武举的第一人啊。”官军们愈发觉得他俩相似。
“两个武状元,交情过了命,不结拜兄弟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