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有岁发烧了。
他长这么大以来, 不是第一次发烧,但许是曾经被保姆虐待过, 留下了不少的心理阴影, 所以生病的时候也不似往日里那般乖张,只是白着一张虚弱的小脸安安静静的睡着,打点滴时整个人陷在粗糙的医院被单里, 不吵也不闹,像一个被太阳晒蔫的小蘑菇,在角落里清浅地呼吸着。
钟雪尽也淋了一身雨, 反正澡是白洗了, 重新湿透的衣角顺着椅子腿往下淌水,手指不自觉地发颤,整个人淋得面色惨白, 比床上的祁有岁面容还要难看几分,整个人都快要自闭了。
他又没照顾好儿子。
祁轻筠和医生谈完话回来,就看到钟雪尽坐在睡着的祁有岁身边,垂下头用指尖神经质地绞着衣摆, 神情十分难过。
祁轻筠毕竟是和钟雪尽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夫, 只一个表情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动作一顿,走了过去, 低下头在钟雪尽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声音轻柔的像是河畔飘荡的柳枝, 掌心有一下没一下揉着钟雪尽的后脑勺安慰:
“儿子会没事的, 别难过, 嗯?”
钟雪尽没抬头, 柔软的头发失落地划过耳侧, 他伸出双臂搂住祁轻筠的腰,在对方怀里蹭了蹭,声音还有些哽咽:
“………对不起……”
他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祁轻筠没有说什么“别瞎想”之类的话来直接否定钟雪尽,只是摸了摸对方的头发,笑道:
“好了,别丧着一张脸,待会儿子看到心情也不好。”
话说到这里,钟雪尽想了想,觉得祁轻筠的说的也有道理,用力用手掌搓了搓脸,把白皙的脸蛋都搓红了,用力地握紧拳应道:
“你说得对,不能让儿子看到我这样。”
祁轻筠笑着弹了一下他的眉心,又看了床上睡着的祁有岁一眼,意有所指道:
“一个大蘑菇,一个小蘑菇。”
太阳要是再照不进来,大蘑菇和小蘑菇是都要发霉了。
因为三个人都还是学生,不能在医院呆太久,所以祁轻筠和钟雪尽决定两个人轮流在医院照顾祁有岁。
平时白天,祁轻筠只让钟雪尽在放学的时候过来,他则在医院守着祁有岁。
但一旦得空回到学校,祁轻筠不仅要学习,还得去处理学生会的事情,下课后又得去医院看着一大一小,加上摄影师那边也会找他,医院、学校和工作室三头跑,况且他现在读的课程内容和二十几年前也不太一样,生活学习起来不免有些吃力,好几次差点在公交车上睡过站,整个人疲惫的很。
钟雪尽将他的付出看在眼底,除了心疼,一时间竟也无可奈何,屡次想帮忙,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真正分担祁轻筠身上的重担。
不过好在祁有岁这个人还比较争气,神志不清烧了两天之后,便逐渐退烧了,人也不再迷糊了,闹着要出院。
得知这个消息后,祁轻筠心情便好了一点,也顺利和摄影师签署了短暂的协议,有了临时的工作,不用再担心生活费的问题。
加上三人拍照商用的照片已经投入使用,一笔钱款便被打到了祁轻筠的账户上,祁轻筠揣着一笔钱去医院时,恰好经过一家首饰店,看见一对夫妇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正在给自己刚出生的儿子买长命锁和银对镯。
在南港,刚出生的小孩一般都是要接受家长和亲戚赠与的戴长命锁和银对镯的,戴的越重,说明这个孩子越受家庭亲朋的宠爱,也预示着小孩以后的命会越好。
祁轻筠头一回当爹,还没有给自己的孩子买过长命锁和对镯。
祁轻筠想了想,走了进去,估摸着自己的存款,入手买了一对银对镯。
长命锁年纪小的时候戴不奇怪,年纪大了戴起来就太怪了,不如对镯好看。
祁轻筠想了想将打包好的礼物放进斜挎包里,走进了医院。
本以为祁有岁醒之后,身体虚弱,起码还能和钟雪尽好好相处,没想到祁轻筠刚一进门,那天在酒吧里遇到的七仙女又再次出现了,手里提着一堆麻辣小龙虾、炸鸡汉堡,甚至还有人扛着啤酒来“看望”祁有岁,将整个病房挤得乱哄哄的,像枝头上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吵得人脑仁都疼。
祁轻筠简单扫了一眼,发现那天试图和祁有岁发生点什么的女装大佬也来了,坐在祁有岁旁边,手上戴着塑料手套在慢条斯理地剥虾壳,白皙的指尖捏着龙虾肉,沾了沾满是红油和麻椒的汤底,凑到了祁有岁的面前,柔声道:
“有岁,吃吧,你平日里不是最爱吃这个了吗?”
祁有岁平日里爱吃麻小是没错,但他现在生病了,水米未进地打了两天的点滴,让他刚醒就吃麻辣小龙虾,不得当场把人送走?
祁轻筠见此,面色顿时不太好看起来。
钟雪尽呢?这么多人在这里,他怎么也不看着点儿子?
祁轻筠的余光下意识搜寻原本应该在这里的钟雪尽,发现他被祁有岁的狐朋狗友们排挤在病房的角落里,一言不发,像是被老师批评的学生般,垂头靠墙站着。
他背在身后的手还上面染着白色的粥粒,皮肤上海能隐隐看出烫伤的红痕和水泡,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