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晚, 忽然下了一阵大雨,肃肃潇潇的雨丝混着风, 疯狂拍打着路边的树枝, 在逐渐亮起的灯光下如同鬼影般横生枝节,张牙舞爪,泛着浅灰色, 鬼魅飘荡如幽灵。
冰凉的水液顺着祁轻筠的发丝、眼睫滑下,慢慢地打湿脖颈、锁骨,似玉般泛着釉色, 又被祁轻筠抬手, 慢慢抹去。
他动作间,怀里趴着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 蜷缩成一团,看上去小小的一只,好像不管祁轻筠对他说什么,都不会开口。
但是, 钟雪尽也没有跑,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贴着祁轻筠,像是某种寄生生物,只能靠在祁轻筠的身上, 不断汲取对方身上的血肉才能活下去。
祁轻筠抬眼看了阴沉的天幕, 忍了忍, 到底还是忍下了心底的情绪, 沉默着将一只掌心盖在钟雪尽的头顶, 单手将对方抱了起来。
他长的并不壮, 身量还是少年刚抽条长高时的模样, 但钟雪尽实在太轻了,以至于他攒够了十分的力气,到真正将钟雪尽抱起来时,也不过只用了八分。
脖子上传来一阵暖意,祁轻筠看了看慢慢将额头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钟雪尽一眼,提醒对方双腿夹紧自己的腰,随后也不管对方应没应声,托起他的臀部,脚步一转,将他抱进了一旁最近的酒店内。
因为要带着祁有岁来医院,怕进出门不方便,祁轻筠便随身在包里带了身份证。
等到真的要出示身份证订房时,钟雪尽好像有点儿破罐子破摔,不肯从祁轻筠身上下来,祁轻筠没办法伸手去掏身份证和手机,手足无措地抱着他,略有些尴尬地对酒店前台笑了笑。
前台倒表示理解,主动走上前,体贴地拿走了祁轻筠包里的身份证和手机,付完款后便将房卡交给了祁轻筠。
祁轻筠说了声谢谢,伸出指尖将房卡夹在指缝里,抱着钟雪尽走进了电梯,用淡然的视线注视着众人,举止落落大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现在身上穿着校服,动作举止却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现在这个年纪应该有的表现。
鸳鸯交颈,如相爱多年的夫妻般亲密。
祁轻筠来到预订的酒店门前,将房卡插进墙上的卡槽,滴的一声,酒店的灯光就亮了起来,他正想将钟雪尽放到床上后先去洗个澡,谁料刚刚将钟雪尽放到床上,钟雪尽两只大长腿便如同游蛇般缠上了他的腰,凑过来想要吻他的唇。
祁轻筠略微一怔,随后沉着脸将钟雪尽推开,语气有些淡漠,只冷声让当坐着不要动,随即一句话也没说,一言不发地径直进了浴室。
他转过身,完全不想去看钟雪尽脸上如今不知所措的表情。
咔哒——
在浴室门的一瞬间,祁轻筠紧绷的身躯才陡然一松,精神陡然放松的瞬间,身形不由得摇摇欲坠,差点踉跄着摔倒在地。
他捂着额头稳了稳许久的心神,才艰难地靠着门板微微往下滑,慢慢地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发了许久的呆后,伸出十指插入额发中往上捋,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揪着头发,借着轻微的刺痛,缓缓理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其实,对于在医院碰到钟雪尽这件事情,祁轻筠并不觉得这是巧合。
因为德仁本来就是钟氏的私人医院,如果钟雪尽要看病,首当其冲的选择当然会是自家的医院。
但问题的重点不在,而是在直到今天亲眼看到钟雪尽去医院、吃药发病,祁轻筠才真正确定以往的在钟雪尽身上看到的不对劲的事情,根本在于钟雪尽精神或者心理状态出了问题,并不来自于他的敏感。
其实,能佐证钟雪尽生病的事情有很多,比如为什么对方会在第一眼看到他时就发了疯神经质般想脱他的衣服,为什么会在吃饭的时候总是强迫症般去擦桌子,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说自己脸上有好多血,为什么身上总是会有那么多的伤口,为什么会主动去撞大卡车。
只是之前这些事情,都被祁轻筠有意无意地无视了,其实现在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假如那些伤口不是祁有岁干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钟雪尽在发病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乱跑出去,在外面把自己撞伤了。
一想到这里,祁轻筠心中顿时一痛,像是被数百根刀片瞬间扎穿心脏,滋味难以言表。
他很难形容现在心理的感受,一方面,他有些不解于钟雪尽瞒着他不肯和他相认的事情,一方面又心疼于对方的遭遇,脑子很乱,乱的快炸了,但他同时也知道,他现在是比以往,更需要清醒、更需要理智的时候。
因为至少现在,钟雪尽还需要他。
水龙头被打开,哗啦啦的冷水被一双手掬起,泼湿了有些惨白的脸色。
祁轻筠看着镜子里被雨淋得狼狈的自己,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浴缸前放好水,调试好温度,却并没有洗,而是深呼吸,等准备好后,方打开了房门。
他一开门,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安静地等他的钟雪尽立刻抬起了头,像一只一直等待主人发号施令的小奶狗,眼睛黑润,一眨不眨地看着祁轻筠,像是只要祁轻筠一松口,就能飞扑进怀里。
祁轻筠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将钟雪尽身上的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