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的帐篷在军营的拐角,正是吃饭的时间,帐篷里没有别人,只有周正半卧在塌上。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经过了处置,半面身体露着,胳膊上缠着厚厚一圈白布。
顾君如进帐篷的时候,周正正吃力的伸手去拿地上的水壶。看见顾君如端着木碗走进来,周正吓得一哆嗦,抄起一旁的衣服就胡乱往身上罩。期间扯动了伤口,忍不住又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这厢兵荒马乱,却是越弄越糟糕。顾君如手疾眼快,走过去一把扶起了周正。将糙米粥放在一旁,又帮他倒了一杯水。
周正不敢去接她手里的水,也不敢抬头看她,只用衣服遮住露在外面的身体,语气中带着几分惊恐:“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顾娘子还是请回吧。免得校尉一会看见了,他又得发火了。”
听他说的这么直白,顾君如也觉得很是无奈。强行将水杯塞到周正手中,顾君如诚恳的道:“阿渊他不在这里,你也不用这么害怕。我过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多谢你今日出手相救,也很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一身的伤。阿渊出手伤你,确实是他的不对,我方才已经说过他了……”
周正摇了摇头,将水杯抱在怀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校尉他确实很在乎你。”
“什么?”这话说的太过突然,顾君如一时没能明白其中的意思,歪着头有些疑惑。
“这军营里,成千上万的人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活着……在这种地方,能有个念想很不容易。”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周正仰头一口干掉水杯里的水,一脸壮烈的道:“今日就是被校尉打死,我也认了……只是有些话,属下不得不跟娘子吐一句实言。”
“校尉他其实,喜欢你已经很久了。这些年他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出出入入都是一个人……也不是没有人给他说过亲,但是都被他一口回绝了。虽然他嘴上没说,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他心里定然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而且应该是视若珍宝的那种喜欢。”
周正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喜欢,仿佛一道惊天炸雷响起,顾君如脑袋瓜子劈着疼,捂着脑门打断了他的话:“慢着,等等!阿渊他即便是有喜欢的人,那个人也不可能是我。你、你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周正顿了顿,复又道:“原本属下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直到看见了娘子你……你或许不知道,那日他遇见了你,心里有多么高兴。就仿佛整个人都活过来似的,不再像以前那样死气沉沉的。就连我们将军都说,周羡渊现在终于有点人气了……”
“还有那日柳指挥使撒谎骗你说校尉落崖摔死的事,事后校尉好个生气,直将柳指挥使打的鼻青脸肿的。他说以后都不准有人再伤害你了,谁敢伤你他就跟谁拼命,即便是柳英也不行。那时候我就确定了,他喜欢的一定就是你了。”
面对周正的陈述,顾君如显得有些张皇失措。她用两只手狠狠搓着脸颊,直将脸上的红晕强行抹去,这才说道:“不、不会的,我是他嫂子……我是他阿姐,我还比他大了三岁呢,他不可能喜欢我的……周正你别乱说,这话传出去会坏了周羡渊名声的!”
周正垂眸望着自己的胳膊,声音逐渐淡了下去:“校尉胸前贴身带着一个猪头的荷包,那东西就是你送给他的吧?这么多年,他就连洗澡都未曾取下来过,多少次上战场险些丢了性命,即便身上的铠甲被敌人大刀撕碎,那荷包却从未离过身,甚至连一片污渍都没染上过。”
“今日我所言句句属实,你若实在不信,尽可以去问问校尉。你不妨听听他怎么说……其实属下觉得,娘子您心里应该早就有了答案了罢。只不过你自己不相信罢了!”顾君如被戳穿了心思,却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实则如周正所说,对于周羡渊的感情,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些预感。特别是今日发生的事,让她更加确定了心里的这种预感。只不过事实太过荒谬,让她不敢往深里想罢了。
顾君如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不能想的事,索性也就不去想了:“周正,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我与周羡渊是叔嫂关系,这你是知道的。他不可能也不能喜欢我,而我,也是不会喜欢他的。这一辈子,我已经有了一个丈夫了,可他已经死了。所以以后这种事休要再提,也别让阿渊知道我来找过你……”
顾君如心里乱糟糟的仿佛一团,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胡乱叮嘱完了周正,转身就要往回走。可她转身之后,就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周羡渊也跟来了周正的帐篷,如今就在顾君如的身后站着。
第40章
夜凉如水,繁星满天。军营里的士兵白日训练了一整天,吃过晚饭之后,都早早的回了营帐休息。偌大的营地空旷又孤寂,与白日的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时候,唯有巡逻队走过的时候,黑夜中才会亮起些许火光。便在这一阵一阵的火光之中,有两个身影若隐若现,步履缓慢的在帐篷与帐篷之间穿梭。
顾君如蔫头耷拉脑,仿佛是一个做了坏事被抓包的贼,亦步亦趋的跟在周羡渊的身后。从周正的帐篷后出来便是如此,一个沉默不语的在前面走着,一个小心翼翼的在身后跟着。这一路上,顾君如都在绞尽脑汁的想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