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生对于见到李欢欢的情形已经做了充分预计:可能是因为房租不够了要借钱,一般将生帮着周转两个月,李欢欢在有钱后也会还上,虽然最久的一次还款期她拖延了一年,现在还欠着最后一笔一万块。也可能要帮着她清理下乱糟糟的房间,李欢欢心里有事儿时就顾不上住家卫生,尤其那个水池脏得不能见人。
更大的可能是以上两件事都做了,将生还要陪着李欢欢再坐上几小时,听她连哭带骂地说完几段感情后回家,走前不忘将垃圾带下楼。
将生敲了两下门,李欢欢马上开了,露出一张精神状态不佳的脸。将生被她的红眼睛吓得一惊,李欢欢说你来啦。她一露出委屈的表情,脸就好看了两分。
关上门,她立即缠到将生脖子上呜呜哭,说陈将生,你说我们这种没钱又不好看的女本子是不是不够资格谈恋爱?这种声音一出,形象又回来了两成。
对于这个不够格的问题,将生以前就回答过她,“我们谈过,我们不好看,那会儿我们也没钱。”
李欢欢擦了泪,早就黏固的眼影在脸颊拖出道长长的脏印,将生给她递纸,她直接罩在鼻孔上发出响亮的冲破天灵盖的一声,将生身体微微不适地往后靠了靠,听李欢欢开门见山,“你能不能帮我把钱要回来?”
“找谁要?你借出去多少?”将生觉得李欢欢可能谈了场账目做不平的恋爱。
“你等着。”李欢欢打开手机记事簿,上面记着物品和对应价格:从几百块的ysl黑管到一万多的爱马仕连衣裙,林林总总几十样,加起来有七八万块。李欢欢再打开自己的各种借贷app,“我借钱买的。”
你帮我把东西要回来,我去别的地方转手,能凑回来点就凑回来点。我现在清醒了,觉得这个不明不白的恋爱谈不起,留给我的只有借贷和不甘心。李欢欢说都怪我傻,总是脱不了“姐姐”的魅力,想要找成熟美艳大气高端的姐,但是钱花出去了,还是够不上人家,就换来个暧昧。
她喜欢“姐”这点将生是清楚的。将生比她大三岁,李欢欢还曾经开心地说,“我也有姐姐了。”甚至夜里交流时的癖好是喊“姐姐”,手机里的小说app也专门建了文件夹,“姐姐老婆”,关注的不少人也是符合她审美的各种“姐”,另外她还是俞飞鸿铁粉。
将生一边帮她洗碗一边听李欢欢絮絮道来,彻底搞明白了怎么回事:李欢欢去年跳槽到另外一家公司做仓库发货员,一来二往认识了位姐味浓郁的离异妇女,见人家脸型有点俞飞鸿,眼睛非常俞飞鸿,就姐来姐去地熟悉上。约吃饭,约看电影,帮她带孩子,还创造机会也要给人家送礼,对方推不掉后收了。当然人家也是懂事的人,和公司领导不知道说了什么,竟然将李欢欢提拔为主管,工资还涨了一千五。
和将生谈恋爱时李欢欢不说一毛不拔,但拔起将生的毛毫不手软。这让将生有些心态失衡,说你以前总说我幼稚,我也认。可我觉得你这个事办的比我还幼稚,也不地道。再说,送出去的礼泼出去的水,这怎么要?
李欢欢说我也晓得不地道,可是能要回多少就是多少,我欠款窟窿总要填的吧?我在家算了好几天,真的,实在没法子再拖了,连房租都快付不起,西北风吹到嘴边才猛然发现恋爱算个屁。
“哦,我不帮你要回来礼物,就是见死不救了?”将生擦着曾经专属她的燃气灶,心里盘算着自己能支持李欢欢多少钱渡过难关还不会被潘文秋发现。
“她这人你可能也认得,就在你们那个农贸市场。”李欢欢在将生到来后情绪明显安定,给自己倒了杯水润起嗓子,“贺蔷你晓得吧?”
“啊?”将生擦着灶台的手停下,“叫什么?”
“就是开豆制品店的贺蔷,她是我们公司老总的表妹,也是小分销商。”李欢欢脸上不再暗淡无光,而是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神采,“你们一个市场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帮我去问问,可能就有戏。”
将生心里一时复杂得难以言喻,如果她的心脏有形状,此刻就是个被刀划得汁水溢出的柠檬。李欢欢和贺蔷?她们俩暧昧?而李欢欢趁机用业绩提成刺激她,“要回来我卖了,第一个还你的钱。”
“这件事我帮不了。”将生马上回绝,“怪不得你问没钱是不是不够资格谈恋爱。欢欢,没钱也能谈恋爱,鬼迷心窍寅吃卯粮贷款充面子送礼还得要回来的操作却不适合。”
将生从前女友那儿回来的一路上心里都极度不舒服,既是因为李欢欢的荒唐,也因为贺蔷回馈的暧昧。一时她都搞不明白,不明不白的傻送礼和不清不楚的暧昧收礼哪个更可笑。贺蔷怎么也是这种人?
这事儿揣心里几天,将生见贺蔷时都冷淡了些,见面仅仅点头。“东茂小吃组”里她也不再发言,被舒窈圈着问周末去哪里吃饭时,将生说我就不去了,周末想休息。
她的休息就是扫辆单车沿着河边骑,看到风景停一会儿,看到漂亮的人呆一会儿。坐在桥边吃臭豆腐时,好久不用的二手货转让app提醒着她事情有变化。将生关注的李欢欢果然挂了一串货物,每件都有个形容,“十成新”。从口红到连衣裙,如同她记事簿里的列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