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柏府
七月虽已被称为孟秋,但却仍旧炎热。而且北方的炎热常带着干燥,空气中仿佛漂浮着颗粒状的东西。入夜时分,登楼东望,伴着宣布闭市的鼓声,东西坊市的人们收拾摊铺,结束劳作的声音也显得特别悠长,又带着满足。柏穿杨坐在藤椅上,四周围着纱帐。绿树的树荫一直垂到画檐,她身着轻绢夏衣,手执罗扇,抬头若有所思。眼前是万家灯火,向上是高高的望楼,风吹古树发出入晴天之雨的声音,微弱的月光照在平整的沙地上,犹如青霜。
禁夜的规制似乎比先朝松弛了许多,夜里来来往往的金吾卫也减了大半,如今之世,已有许多人趁夜做着小生意。柏穿杨偶尔会想,如果国朝彻底放开禁夜会怎样,这夜里开的集市要叫什么名字呢?夜市?以往的老百姓为什么没人想过这个问题呢,就像她总是困惑为何到了前隋才有了以考试选官的制度,难道秦汉魏晋的人们从来没有想过吗。但她突然就有些难过,即使本来不需要难过,但她还是觉得鼻子一酸,替今日前来“进孝”但因为少了粮食和猪肉而被大伯母大骂的佃农难过,替被苛捐杂税压弯脊背的冀冀黎元难过。以前上街时候和阿娘一起坐在车子里,阿娘坐在窗边,看着抱着孩子行乞的妇人,她总是一边拒绝着,一边又偷偷抹眼泪。冬荣会难过吗,虽然是妹妹,但她总是笑自己经常有很多不一样的想法,一些五姓之女不会有的想法。这个庶妹看似豪爽如男儿,实则却对事态分析的有条有理,然后默默地选择一个有利的位置旁观。
楼下是小厮们洒水的声音,她转了一面身,想躺下休息,这时,一团人影闪过,紧接着楼边高高的山坡上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摩擦声,还有令人压抑的闷响。她正想靠近一看究竟,但北边却突然来人把她唤走了。
船上
已是入夜时分。流水潺潺,但我知道已到江心,这里的水深不见底,而且总是暗流涌动。四周烟雾迷蒙,云雾把山挡住了一半,烟岚霁岫,水天相接。远处和身后几乎只能看见点点渔火,而且都是来自遥远的两岸。天地一片死寂。“娘子,再往下夜里的风要大了,你还是回船篷里休息吧。”“船家,那里头的小娘子是你女儿?”我指了指船篷里头,那女孩儿探出头来,“是啊,她已经准备好了被褥和一些温热的米酒,二位要是不嫌脏就揩一揩喝了吧,都是地里的麦子,可暖身子了。”
我和裴靡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她的想法如何,但那杯酒是无论如何也喝不得的,我敢确定先前那杯水里也被加了什么,或许是迷药。总之看我丝毫没有晕弱之状,那女孩本躲在船舱里的也出来和那船家交谈了。我对着船篷里头说:“我不怕冷的,况且我的裙子还有些湿,正好借江风吹干了,若这样躺进去恐怕会弄脏你们的被子。”说完我也忍不住有些想笑,这整个船舱都散发着酸臭味,这个理由估计他们也不会信吧。
那女孩讪笑着便不再管我,只招唤着裴靡。裴靡从船头向我走来:“你真不进去睡?其实你进去,我留在外头,这样你还可以对付那个小娘子,对了,傍晚的时候你真没发现里面还有人吗?”我尴尬一笑:“好啦,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就算是你留在外面你真的能招架得住那个渔夫吗?他看起来可比你壮硕不少。而且你也看到了,他手上那个茧分明就是常年牵着马绳才会有的,驭马之人体格最好,你可要当心啊。千万不要硬碰硬的,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你就使点计谋。”我和他对视一眼,“哦对了,把你的包袱给我,放在外面容易被人抢去。”他递给了我,我便进船舱里去了。
“哎哟,我差点忘了,我的鞋袜里头还有砂子呢。就说怎么这么硌脚呢。”我故意摆出很夸张的动作,脱下鞋子就开始扣着椅子猛抖起来。里面的细沙子被抖的漫天飞扬,小石子掉了出来落在了杯子里。那小娘子看着我,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嫌恶,但她只是反反复复整理着被褥,似乎在确认着什么。我走向她,趁她背对着我忙活,我迅速地将刚才偷偷掏出来的裴靡的东西塞在我的枕头中间,再用破棉絮压好。正准备躺下,霎时,外面一阵陶罐掉在地上的破碎响声,紧接着就传来打斗声,以及身体滚到船板上的撞击声。
不好。我猛地爬起来。那个小娘子明显也吓了一跳,趁她还愣在原地,我从背后用手反扣住她,将她的手拗到背后,再拿簪子抵住她的脖子。或许是感到簪子的冰凉,又或许是比我矮了半个头,力气太小,她几乎没有反抗。我连忙抽出一只手撕下裙摆,幸好不是很上好的布料,一撕就掉下一条,我将她的双手捆好,拽着她的衣服走到船舱外。
果然,如我的预判,那船夫打算趁夜深了准备对裴靡下手,裴靡似乎有些武功,但显然还是瘦弱了些,被压制在地上胶着。
“快住手!”我大喊,二人都朝我看来,“你的女儿在我手上!信不信我杀了她!”我抽起簪子顺势要往她脖子上划。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那船夫竟然只是一晃神,并不为之所动。我将那女孩踢倒在地,为了杜绝后患,准备抱起她往水里丢去。“姐姐救救我,我不想死,其实我也是被迫的,我的爷娘都死了,我是被他们抓来的。我根本不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