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儿的臂弯里,仰头望着天,半阖着眼,做梦一般呓语,“归去也……青瑞彩……腾入蓬莱云山杳*……”
眼见着瘦小的父亲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热气,王媸终于失去了浑身的力道,眼见着她要掉下车子,戚淑德赶紧扑上来,从另一个方向支撑住这对父女——以她这薄弱的身躯,竟也勉强撑住了。
僵局被打破,众人都不约而同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来,好像一群终于能卸下镣铐的囚犯,无人知晓这突然的天地变色意味着什么,但也没人再提起追杀,只是心有余悸地望着彼此。
魏彪以一个狼狈的姿势趴在车篷顶上,此刻他浑身上下都是冷汗淋漓,他抹了一把脸,却觉得自己好似还未从梦魇中摆脱。
《赑屃碑》的约束彻底失去了控制力,他却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功力,如今的朱昭皇室已经无法左右他的生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督主知情吗?这明明是天大的好事,为什么要让他在今夜逃离京畿?!
突如其来的恩惠反而令人恐惧,魏彪满心都是不安和困惑,他努力忘掉妖邪带来惊骇的幻境,只支撑起身,下意识望向太后娘娘的方向……!!!
眼前这一幕让魏彪大惊失色,他失声喊道:“娘娘!住手!”
只见在马车的另一头,兰琴正站在车轮上,她双手紧握着一柄锋利的短匕,正对着自己比划。
听到魏谨的声音,兰琴便抬起头朝他笑了笑,即便是昏暗的光线也不能遮掩这份笑容的鲜妍,她对他柔柔地道:“你答应了我的,让我先去见大姐姐,这之后我任你们处置。”
魏彪挣扎着爬起身:“娘娘您千万别——”
兰琴的手稳得不像话,话一出口,她就一刻都不犹豫,一刀子就扎入了自己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短短几息间就把她染成一个血人!
如此异变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甚至连悲痛中的王媸都抬起头望过来,魏彪在心中咒骂,只可惜他受到幻境影响太深,根本没能阻止太后的自尽,终归是迟了一步,只来得及赶到兰琴面前,恰好被热血浇了一头一脸。
割喉所带来的伤害是致死的,疼痛来得剧烈,却也去得干脆,很快,冰冷就取代了痛楚,涌上兰琴的四肢百骸,她已经握不住刀了,于是连着自己一起仰面跌下车辆。
兰琴跌入了泥泞中,大量的失血让她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身边似乎有人影在靠近,隐约间唤着什么“娘娘”啊、“夫人”的,可她再也不要当太后娘娘了,她知道的,他们都不是好人,他们都想要从她这二两骨头里榨出三两油。
哈哈,她要死啦!他们的打算是注定要落空,他们别想再骗她,也别想再害她,更别想……再强迫她了……
河边滩涂的污泥是这样舒适而温暖,宁静的黑暗悄然拥抱住这个垂死的女人,如此安详的感觉让她回想起那个充满力量与馨香的怀抱,于是她永远都不会感到恐惧了,只大大地睁着双眼,贪婪地仰望着那碧透如洗的天幕。
他们很快就要再见面了吧?那是阔别已久的相聚啊,犹记得上一次分别时……
是宣儿掀开深宫的珠帘,带着她逃离暗无天日的怨冢……
是大姐姐站在婚车前,温柔地让她多加保重……
兰琴想,她从没有一刻,这样幸福过。
而今再见,却有麒麟踏祥云。
温热的血液流淌,悄无声息地汇聚在那刀刃内的瑞兽上,狮头鹿角,麋身龙鳞,纤毫毕现,随着殷红沁入碧刃,像是也变成了这神兵的一部分,如画龙点睛般,给麒麟注入了最后的灵性。
缪宣重新横过刀锋,他知道自己赌对了,朱昭妖邪果然也是朱昭皇室的一部分,当他当着万万生灵与死魂、以性命为谏言时,他就成功完成了死谏。
死谏成功的结果也是非常直观的,朱昭妖邪的外表竟又发生了变化,它本就单薄的血肉开始加速腐朽,表皮之下的骸骨也越发醒目,它正在变得越来越真实——不再是什么威严尊贵的女君,而是入土多年的尸骸。
随着妖邪外表的崩溃,它的血条也在快速地下降,眨眼间竟削减为原来的二分之一!
再加上缪宣先前那两刀的伤害,目标一剩下的生命值便低到了足以斩杀的血线。
但不论妖邪变成了何等模样,缪宣的目的都是不会变的,魑魅妖邪没有任何人类的是非观念,它们所渴求的是无穷无尽的杀戮,即便罪魁祸首已落入绝望的不幸,它们也只会在力量上自内而外削弱,而不是在意志上得到任何宽宥。
怨怼与仇恨从来都与理智无关,谁能指望冤死的亡魂幡然醒悟?对于已经成了气候、裹挟在无数苦痛中的妖邪,缪宣所能做的只有去阻止它。
而朱昭妖邪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它佝偻着身躯,嘶哑地笑了:“做得好啊兰宣……你做得真是,太好了!”
“谁能想到这所谓的社稷终归是倾覆了,而是倒在你的手中!竟然是你——麒麟卫的指挥使!”
缪宣没有认领这个了不起的功劳,他反而选择了避嫌:“朱昭罔顾人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