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配为君,国破家亡本就近在眼前,我不过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这么说罢,他再次举起手中这半人高的重剑,浑身上下的内力毫无保留地淌而出,于是翠绿色的剑刃上涌起波涛一般的光晕,那祥云纹路顿时便成了潮头的浪花,殷红的麒麟在浪涛间若隐若现,但那煌煌威势却已不可阻拦地悍然流泻。
妖邪定定地望着这柄最后的麒麟刀,那腐朽破败的脸上竟然缓缓浮起了一个笑容,随着它的言语越来越夸张:“麒麟刀啊,真正的麒麟刀,原来是这样的!……没想到啊,我竟然在死后,还能看到这样一幕!”
妖邪的面庞已经腐烂得几乎与骷髅无异了,尸骸放肆嬉笑,这本该是非常诡谲的一幕,可缪宣看到了它大张开的、没有牙齿的口腔,还有那只连着一层皮肉、摇摇欲坠的头颅,甚至是细瘦伶仃的四肢、累赘垮塌的胸腹……
她兴许是很喜欢笑的,不论生前亦或死后,缪宣从未见过兰俭礼,也只能这样猜测,尘世间的苦恨早已碾碎了这幅躯壳,只留下一副残魄,教人依稀窥见往日的影子。
缪宣阖了阖眼,再睁开时,便再次举起了刀。
翡翠刀锋上早已遍布满了冰裂模样的纹路,它们顺着祥云的方向排布,在悄无声息中裹缠住了这柄重刃,正如它选择了死谏的主人一般,以粉身碎骨换麒麟出世。
于是,缪宣挥出了这最后一刀。
沉重的刀刃在缪宣的手中融化成了一道流光,它破竹般横扫过无数挤挤攘攘的怨魂,眨眼间就抵达了妖邪的身前——
翠刃击中骨骸,裂纹绽开火彩,坚硬的锋刃在巨力的挤压下化作无数碎屑,如泉涌般迸射,竟直透过魑魅阴云而漫天洒落,那刀锋上的祥云纹路好似在此刻也得到了灵魂,轰然涌起,顷刻间占据了东方的天幕!
在这漫天的瑰色里,妖邪吃痛却又无力嘶吼,它的抵抗虽然成功击溃了刀锋,却终究弱了一筹,只见碧色锋刃崩碎殆尽,终于显露出浓翡中的赤色麒麟,紧接着便有仁兽怒目,它足踏祥云,径直扑杀向妖邪的颈项,在驭掣风雷间,终于是斩落了骸骨的首级——
鬼王授首,魑魅溃散!
一刀毕,妖邪的骸骨化作齑粉,与赤红的刀魄一同消散,落入那纷纷扬扬的碧色余泽中,缪宣也彻底脱力,再也无法在高空中停留,死谏的代价在此刻终于爆发了,他的身躯正在由内而外地崩溃,也许不等他落地,就会彻底消亡……
但是,失去了慈母与恩君的妖邪鬼怪们,是不会放过缪宣的。
最后的阴云在祥碧的绞杀中无处可逃,只得攒团揉捏起来,如困兽般挣扎,这万千鬼怪终于是遇见了它们即将消散的未来,于是争相咆哮、相互吞噬、追逐起那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鬼怪的洪流终究赶上了这个坠落的男人,它们嘶吼着一拥而上,就这样将他彻彻底底地吞没,于是万千的怨魂一同泄恨,竟在顷刻之间,就把这凭借一己之力便阻拦了倾世苦仇的敌人,挫骨扬灰!
于是人间百难消。
祥云瑞彩下,碧透天幕上,魑魅与鬼怪的阴翳终于彻底地溃散了,清晨的薄光姗姗来迟,只能照亮青彩遍染的天空,仿佛昨夜的血雨腥风竟成了一场转瞬而逝的幻梦。
这样瑰丽的景象,戚燕衡并不是第一次见到。
犹记得他在少年时曾横穿冰原,抵达了那位于辽东极北的冰川大洋,在某些时候,此地的海平面上会升起璀璨的天光,它们自下而上地出现,照亮了夜空又倒影在冰面上,久久不会消散,甚至在天幕中留下江河般的通路来。
辽东人相信,这是承载了先祖亡灵的河水,在天穹上淌过人间,庇佑血脉后代与生灵万物。
可不论戚燕衡曾有多么喜爱这样的奇景,此时此刻,他的胸膛里都只会升起截然相反的情绪。
漫天辉彩的照耀里,戚燕衡终于赶到了东直门,这里狼狈得就像是被狂风席卷过,幸存的人在一地狼藉中奔走,有人痴狂大笑,更有人抱头痛哭。
一切灾难都已经过去了,更兼之日月换新天,不论人心曾藏着多少龌龊,能够存活下来就是最大的恩德。
戚燕衡在城门外停住了脚步,他知道再向前也没有用了,难道王城内会有什么更好的景象吗。
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他更了解死谏的代价呢?谁能比他更清楚这种级别的战斗会带来什么呢!
那是改天幻日的宣告和昭示,那是足以撼动这个王朝的怨愤与苦恨,而以一己之力完成这些的兰宣……
戚燕衡见过许许多多死于妖邪之手的人,不论是朱昭妖邪造成的头颅碎裂,还是那些千奇百怪的死法,可他从未把这个和兰宣联系在一起。
即便戚燕衡知道死谏的代价,更清楚这是在和整个王朝的怨气作对,可他是百战百胜的兰督卫啊,他在斩妖除魔时从未失手,难道这一次不该是这样吗?!
久不经战事的城墙经此一劫,千疮百孔,只剩下遍布裂纹的烽火台在勉励支撑,城门外,戚燕衡隐约感知到了另一个强横力量的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