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距离高考还有385天。
宁辞趴在桌子上,听着周围男生叽叽喳喳地说着昨天游戏打到什么段位了,而自己像条咸鱼一样颓废地趴着。张楚楚刚从开水房打完开水回来就看见宁辞一张迷茫的脸,于是好奇地用手指头戳了又戳。张楚楚把奶糖剥开糖纸,凑到宁辞嘴边,宁辞机械地张开嘴,吞下奶糖。
“今天升旗仪式,都给我穿好校服!”班主任冷不丁从旁边的窗户口露出来一个脑袋。宁辞“垂死病中病中惊坐起”,奶糖差点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一中学子最痛恨的莫过于360度无死角的监控摄像头和窗户。不同于一般窗户,教室的窗户设置的比较高,而且晚上教室内开灯后,从里看不清外面,但是外面可以清清楚楚看清里面。宁辞和张楚楚有次因为在周测的时候一起鬼鬼祟祟吃薯片被教导主任抓住罚站在了教室门口,俩人手拉着手看了一晚上星星。
张楚楚赶紧拍拍宁辞的背,随着剧烈的咳嗽,奶糖顺着喉咙滑进了胃里。张楚楚笑得傻里傻气,又碍于班主任还没走,背过身用宁辞挡住自己落井下石的嘴脸。
“老师!今天升旗是有什么活动嘛?”有人救场般发问了。
班主任漫不经心地扫视着班里学生,随口道:“快高考了,这不得例行传统给你们师哥师姐打打气。”所谓传统,就是各个年级派个代表发表感言,然后高一高二的同学齐声助力为高三的学长学姐加油。宁辞高一的时候在想,高三的学长学姐们真的会因为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各个金榜题名嘛?那金榜可能写不下那么多人的名字吧?等宁辞高三的时候会不会也经历这种尴尬又好笑的事情?
“咱们年级今年学生代表发言选了谁呀?”
“文科班第一嘛?”
“肯定是实验一班那个班长,她贼厉害,我记得她上次数学模拟考了156!”
大家一通乱猜,宁辞漠不关心地听着,心里想着自己肚子里的奶糖什么时候能化掉。
“季鸣洋,实验二班那个语文课代表。”班主任人走远了,话却砸在了人群里。宁辞心脏漏了一拍。谁都可以把季鸣洋三个字抛诸脑后,但是宁辞做不到。呼吸间,仿佛又是柠檬味和薄荷混在一起的味道。多年后宁辞问起他为什么是薄荷和柠檬味的混合体。季鸣洋一脸茫然,可能是伴随着他出生到现在就一直这样,或许是习惯用同一种洗衣液、沐浴液、洗手液?季鸣洋也解释不清楚,因为从始至终只有宁辞对他身上散发的味道格外敏感。生物学上有一个词叫:费洛蒙。不是始于颜值或者物质的虚无,是独一无二的吸引与欢喜,是特别霸道的宣誓。
升旗仪式顺利举行,与之前举行过无数次的升旗仪式一样,却也有不一样。
宁辞站在高二十三班那一列的中间。她看不清在国旗下讲话的那个少年的样子。声音通过话筒再通过广播,把声音变得熟悉又奇怪。
“站在新的征程,我们当代有志青年应该秉承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是那种标准播音腔,但是字字温柔。宁辞扣着自己的手指头,顶着近视,眯眯眼试图去看清国旗下讲话的少年。还是看不清,向左迈出来一点,努力眺望着。正在聊天的班主任从一群老师里面走过来,把宁辞揪回了她应该站的位置,让她别扭来扭去。宁辞在张楚楚的嘲笑下放弃了挣扎。
白雪公主是外国版的英雄救美。不同于灰姑娘的努力,她只要在那里,就会被偏爱。谁都会嫉妒吧,被偏爱的感觉是不是很美好?17岁的宁辞素面朝天,脸上还有因为生理期将至而冒出来的痘痘,从未染烫的头发显得整个人土土的。小时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自卑且敏感,会穿上公主裙和小皮鞋,被小男孩子们包围着。高中时候的宁辞被妈妈秉持着朴素的原则,穿着校服和朴素的鞋子,丢在人群里面就再也找不到了。
可是,季鸣洋不是诶。年级里总有几个高高帅帅的男孩子,又有几个痞痞的男生被年级部主任天天抓过去教育。他们的名字像蒲公英的种子,飘散在人群中,成为众矢之的。季鸣洋,普普通通的帅气,又普普通通的优秀。实验班、课代表、市第十二届中学生作文大赛特等奖、小虎牙……好多标签在他身上,但是又不会特别尴尬,很平凡的出现在大众视野,以至于宁辞只听过季鸣洋的名字,却对他的脸很模糊。
不会模糊了,宁辞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就是那样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傍晚,在斑马线上,失控的货车快撞向一个面色惨白的女生。少年从后面的人群里快跑出来,扯过她胳膊,抱在了自己怀里。或许,宁辞也在这一刻做起了童年时的公主梦,但是又真实地发生了。宁辞缓过神来的时候号啕大哭,整个人跌倒在地上毫无尊严。季鸣洋接过宁辞的书包,努力搀扶着女孩子站起来。至少,现在这个地方不适合哭泣。
宁辞被季鸣洋搀扶到了马路边的花坛旁边。等她哭够了,把她手里吸干的面纸团好准确无误地丢进垃圾桶,完美划过一个抛物线。“谢谢你。”宁辞鼻音很重,一字一字地说着。她无比相信现在自己很丑,但是她一想到差一点跟世界说再见又一阵难过。一想到没有喝到的牛奶还有张楚楚那个笨蛋,悲伤再次涌上心头。季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