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消息一来,吴蔓莉茹小棠沸腾了,之前穷得半死,现在终于要有钱了。
然而,穷不可怕,可怕的是薛定谔的有钱。茹小棠心想总归经费第二天就要下来了,那就买买买呗。
她虽说穷得捉襟见肘,但之前为了刺杀杜先生而接近奈司司,连着冒充了几天银行家千金,内衣烂得不得不用曲别针固定,头面戴着租来的金银首饰,在那珠光宝气的地方跟阔太太们搓了几日麻将,愣是把她的心给养高了!
对,是心高了,不是贪了。
心贪的人还知道省钱,心高的人自命不凡,容易陷入消费陷阱。之后一听大笔经费要下来,忙不迭地就把家里用来兜底的钱都取了出来,跑到百货公司买了一套首饰来妆点自己。
然而在被多巴胺充分滋养了不过两个钟头,当日中午,满大街的号外都在说杜某遇刺获救的消息,转而司马跟冀先生翻脸,经费再次化作泡影。茹小棠骤然从云端摔落,整个人连气带失望,再加上第二日一大早被月儿骗到地窖审讯,不仅证实了自己是叛徒,而且还被迫把欠月儿和阿绪的钱全部清偿了,之后,随着钱袋的迅速干瘪,她自己也干瘪蜡黄了。
月儿虽然不知此番缘由,但看着茹小棠跟当铺伙计讨价还价的狼狈样子,她不由有些恻隐。
等茹晓棠拿着当票和钱出来,往前走了一段后,她才默默跟上去,唤声“晓棠”。
茹晓棠回身,看到月儿的瞬间下意识把当票塞进袖口。
月儿走上来,关切道:“晓棠,侬怎么还在上海?”
茹晓棠左右看看,没有可疑之人,低声说:“月儿,侬怎么在各点?”
月儿不掖着,说:“姆妈让吾来当当。”
茹晓棠见她如此坦诚,倒说不上什么来了,拉起她的手便走。说:“各点不是讲话的地方,家里去。”
二人一面走,一面留神周围,穿过两道宽街,来到一条弄口有弧形拱梁的里弄,茹晓棠租住的房子紧挨着弄口,二人蹑足上楼,进了亭子间。
茹晓棠说:“原来的地方不能住了,前些时搬过来的。”
不用她多解释,月儿也晓得必是为了躲避救国社的追杀而搬家的。
屋子逼仄,像一个破旧的船舱,铸铁的窗格锈迹斑斑,空间里有蚊帐的霉味,茹家姆妈偶尔传出咳嗽声,母女二人依旧是用花布帘子隔开里外间住着。
“坐吧,家里没热水,就不给侬倒了,也不怕侬笑话,吾现在是穷困潦倒,连去老虎灶买壶热水都没的铜钿。”
茹晓棠唉声叹气,先到床沿上坐下了。
“晓棠,侬不逃路是撒打算?”月儿低声道。
“不用压低声讲话,她聋了,什么都听不着。”茹晓棠道。说的是她姆妈。
月儿一愣,“怎么会!”
“高烧,没钱,烧聋了!”茹晓棠摆摆手,不愿再提,但她眼圈红了。
月儿恻隐难过,一时之间连话都讲不出来。
她这段时间深受贫穷的蹂躏,才真正能共情穷人的无奈。
但她身无分文,除了唏嘘喟叹,浑不知如何帮忙。
二人良久无言,半晌月儿才轻轻道:“晓棠,救国社不会善罢甘休的,侬还是尽早离开上海为好。”
茹晓棠的脑袋靠在黑铁床架上,目无焦距地望着空气,摇摇头,说:“走是要走的,但现在不是时候,我得拿到钱……”
说到这里她忽然坐直了,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月儿的目光早已变得惊疑不定,“晓棠,侬是不是做傻事了?”
茹晓棠先是遮掩,后来没用月儿如何打探,竟自行讲了出来,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有危险,希望到时能得到月儿的帮助,去求四爷搭救她一把。
原来,那天被月儿审讯之后,茹晓棠左思右想不甘心一穷二白地离开上海,她想到一个招,义无反顾地实施了。先是匿名向杜公馆举报了冀先生一党,导致救国社差点被一锅端,冀先生和阿来逃脱,连夜设法离开了上海。接下去茹晓棠给富商司马玦写了一封匿名信,索要现洋一千块,司马若是不允,她便向杜公馆举报其授意救国社实施暗杀行动的真相。
但此信寄出已经一个礼拜的时间了,司马玦毫无动静,昨天有个信差骑着车在弄里来回打量,她怀疑是自己暴露了,搞不好这是司马派人在找她。虽然不确定是心虚导致的疑神疑鬼还是确乎有险,她今天坐卧不宁,本来就有心去找月儿,偏不偏就在陶而斐司路遇上了。
月儿听完前后缘由,暗暗叫声不好,没想到茹晓棠为了钱财,竟去敲诈司马玦,抛开这种行为下作与否,她此举本身也是不自量力,一个弱女子,勒索一个商场浮沉多年的老狐狸,除了被绝对碾压,她想不出能有什么好的结果。
她道:“晓棠你错了,首先你举报救国社短期看是安全了,但长期看可能会遭到他们更加疯狂的报复;再者司马玦这件事更是错上加错,尽快跑吧,不要再抱有幻想。”
茹晓棠犹豫,她说:“悬是悬了点,但毕竟吾握着伊的把柄,伊莫非不惧……”
“正因为有所惧,才需灭口,只要侬活着,伊就得一直担惊受怕。”
茹晓棠能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