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员的脸,没有发现张云。她的脸上有几分失落,泪水突然流出来。她含着眼泪抢救伤员,手下依旧麻利。又一辆吉普车开来,一名伤员送了下来。方子君再次迎上去,还不是张云。枪声、炮声依然密集,方子君流着眼泪在抢救伤员,压抑着心中涌动的情绪。
黄昏,方子君独自站在医院外面的山坡上,劳累了一天的她洗了脸换了衣服,却掩饰不住已经哭肿的眼睛。她突然高喊:“张云——我恨你!如果你不回来,我恨你一辈子!”她喊完,全身已经没有力气了,腿一软坐在地上,大声哭起来,带着一个18岁少女的哀怨。一直到哭得没有力气,奇迹还是没有出现。巡逻过来的医院哨兵同情地看着她,握紧自己的冲锋枪远远地为她站岗。方子君的希望破灭了,转过身,摇摇晃晃走下山坡,走向自己的宿舍。这个时候才发现,姐妹们都在帐篷口站着,同情地看着她。她的眼泪又出现了,委屈地扑在姐妹们的怀里哭起来:“他为什么不回来?他为什么不回来?……我答应过他,等他回来,给他点烟的……只要他回来,我给他点多少烟都可以……”姐妹们安慰着她,将她送回宿舍,她看见床头花瓶里放着的烟,又大声哭起来……
方子君说不下去了,开始抽泣。何小雨抱住她的肩膀,泪水也在陪着她一起流。
“当我看不见他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已经爱上他了。他真的是一个大坏蛋,他闯入我的心,又不回来了……我以前从没喜欢过一个男人,从来都没有,我见过那么多出色的军人,但从来没有动过心!可是为什么我会喜欢他?喜欢他这个甚至有点儿讨厌的伞兵?”方子君哭着说。何小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因为,毕竟,张云后来还是牺牲了。她只能同情地说:“别哭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清晨,没有朝霞,因为今天是阴天;女兵,没有笑容,因为今天是葬礼。
方子君站在三座新坟前。她的身后是一队摘去钢盔的空降兵飞鹰侦察队员,清一色的光头、迷彩服、飞鹰臂章、56-1冲锋枪、伞兵靴。
两名勇士的遗体抢回来了,但张云依旧没有消息。已经是第三天了——没有人相信他会当俘虏,这个傲气如同飞鹰一样的年轻侦察兵会成为敌人的阶下囚。他的骄傲,足以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会拉响光荣弹,会将只剩下最后一支子弹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所以,飞鹰侦察队已经将他列入牺牲名单。
方子君洁白如玉的脸上没有眼泪,只有神圣。她为他骄傲,她为自己所爱的男人骄傲。因为他是天杀的伞兵,他是傲气的飞鹰,他是杀敌的勇士!
方子君拿出打火机。啪!黄色的火焰点燃了,带着蓝色的迷幻色彩。飞鹰侦察队员们举起自己手中的冲锋枪对天45度角齐声射击,枪口喷出的烈焰在呼唤着自己战友的英魂。
一滴眼泪,滑过方子君的脸颊。火,还在燃烧。方子君的眼泪,却只有一滴。她的嘴唇翕动着:“我给你点烟了……”突然,她泪花盈盈的眼睛睁大了。一辆吉普车歪歪扭扭开上山坡。她不奢望奇迹发生,但她还在幻想奇迹。车开到飞鹰侦察队营地前面,一个身材高大的侦察兵跳下车:“妈拉个巴子的!快来接你们的人!”
“何叔叔!”方子君高喊。何志军把钢盔一摘,随手就扔一边,也不管扔到哪儿:“妈拉个巴子的,你老子方峻还没死呢!你在这儿干什么?——说你们呢!赶紧来接人,张云是不是你们的人?!”
所有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方子君手中的打火机已经扔出去了。何志军还没反应过来,方子君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吉普车。何志军吓了一跳:“你个丫头片子跑什么跑?!这车上没你爸爸!”方子君哪儿还管他啊,直接跳上敞篷吉普车。两个陆军侦察兵看护着一个血肉模糊的战士。方子君睁大眼睛,那个战士已经奄奄一息。伞兵们冲上来,把战士抬下来:“快!去叫医生!”
“妈拉个巴子的!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给我找口水!路上捡着的,这小子命大,没受内伤!别看表面,吓唬人的!”何志军接过一个伞兵丢过来的水壶,看方子君眼泪汪汪就要往前跑,纳闷儿:“你个丫头片子在他们伞兵的地盘干什么?”
方子君来不及跟他说,就冲入人群,抚摩着担架上张云的脸:“张云!张云!是我!”
张云微微睁开眼睛,嘴唇翕动了一下,脸上绽出微笑。他在努力说着什么,方子君仔细贴在他唇边听。张云全身关节蠕动着,积蓄着力气到喉咙,吐出一个字:“烟……”
方子君泪流满面:“我给你点,我给你点!”她拿出那根烟,写着张云名字的烟,高喊,“火!打火机!”
何志军诧异地看着,好像明白过来了,他右手拿着一支烟还没放在嘴里,左手拿着的打火机也僵在半空。方子君一眼看见了,急忙冲过去夺过打火机:“何叔叔!我用一下!”
何志军张大嘴看着她冲入人群,连说:“坏了!坏了!坏了……”
车上的一个侦察兵问:“大队长,那是方参谋长的女儿吗?什么坏了?”
“我说坏了就是坏了!”何志军懊恼地转身指着他们鼻子骂,“我说你们!啊?!妈拉个巴子的!差哪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