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一刻, 护送小梵丸前往甲斐国的车队终于姗姗来迟地踏入了踯躅冷泉馆的地界。
天上有雨丝飘落, 暂时听不见雨声,但是这种气氛下久见秋生已经十分地困倦。
城下町的居民们也困倦不堪——他们的困倦不管下不下雨每晚都一样,但是本质上和秋生一样高都是身体上的劳累。
但是他们依旧十分地好奇这位小公子,为此宁可忍受着睡意而等待着他的到来。
俗称吃瓜观众。
亥时二刻,整个城下町灯火通明, 车架完全进入城下町主道, 主道两旁每隔十米便有佩刀武士肃然而立, 家家户户的窗户都看似关闭实则露出一条缝,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凑在细缝间看着缓缓经过的车架。
“也不是多华丽嘛。”
“看着好冷清。”
“不是说是领主最疼爱的孩子吗?”
这样的窃窃私语不知道是什么人发出来的,混在一起嗡嗡有声, 大概是仗着法不责众,索性便你一句我一句,空气都隐隐地躁动着。
“那边八成是要开宴了。”
“你怎么知道?”
“我女儿的丈夫的朋友的妻子的妹妹的手帕交的小姑子是馆城里的侍女,说要开宴了的时候会敲一声鼓。”
“这么远你听得见?”
“我反正就是听见了。”
“……”
但事实上并没有开宴, 只是打头的, 坐着小公子的车架到了馆城前。
“请贵客下车换轿。”
呈扇形环卫的武士们身后, 站着两个一样高一样胖瘦一样妆容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笑容的侍女;她们就连说话声音也一板一眼:“踯躅冷泉馆内阡陌纤细, 车架难通。”
“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配着金刀的武士向前一步——他是曾经效忠于老领主的武士, 现在那位他曾经看不大起的公子夺了领主之位,倒是把他发配来和小梵丸公子一起去甲斐, 心里窝着一肚子火。
他留着络腮胡子,浓眉大眼,面皮黑紫如茄子皮, 此时瞪眼叫嚷时简直宛如金刚怒目一般凶神恶煞。
那两个侍女被他这样一吼,情不自禁有些害怕,但是她们很快想到云侍在之前告诉她们的话——‘无论什么时候,狗听不懂人话都是一件正常的事。’
于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凶神恶煞的武士的质问她们也忽然极其冷静了,只是按照吩咐平静地齐声重复了一遍:“请贵客下车换轿。”
“这就是你们的欢迎吗?什么态度!快快……”
这个武士的态度很嚣张,甚至他觉得自己需要发泄一通心中的郁气;他从来都是笑话紫藤姬的人之一,从来不会关注踯躅冷泉馆这边的情况,对之记忆依旧停留在软弱可欺上。
但是当他准备拔刀的时候,那些环卫的武士已经面无表情地齐刷刷将刀拔出了半截:“请勿要让我等为难。”
……场面一时寂静,过了一会儿,一个武士扶着小梵丸公子的右手把他牵下车,随后另外一个武士也跟着下来。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后下车的武士冷淡而不耐烦地问轿子在哪里。
于是那些武士便把刀拔了一半的刀重新按回鞘中,昂首挺胸地护着两个侍女分开站在两侧,让出中间那顶轿子。
这顶轿子的四角悬挂着银铃与深紫色的幡带,木料的纹路光滑,但是并不显得寒酸,甚至某个意义上它的内部装饰之精美舒适要比从主城来的车架要更适合乘坐的多。
阿雾依旧跪坐在角落,紫藤姬坐在主位上,当小梵丸被送上轿子的时候,便看见自己这位被当做女孩子养的兄长平静地坐在那里插花,并没有分给自己一眼。
一路上都挟持着他的两个武士被拦在外面,他们此时此刻脸上终于显现出了一分焦急,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紫藤姬会在拦住车架不允许进入其馆城的同时自己亲自来“迎接”自己的弟弟。
“坐下吧。”
那个穿着华丽的黑色振袖的少年很平淡地说,不表现任何善意与恶意的语气里无端地显现出一种倨傲与施舍的意味来。
尽管此时此刻,他穿着女人的衣服,而小梵丸公子穿着的是华丽繁复的贵公子直衣,他依旧高高在上,而小梵丸低在尘埃。
这并不是他故意表现出来的,仿佛他身份高贵目中无人似乎只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而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小几上的花瓶上,斟酌地从自己的身边拿起一枝即将枯萎的桃花。
“晚开的桃花,很美。”
这句话是对小梵丸说的,很雅致:“把它放在哪里比较好一点呢?”
小梵丸缩着手喏喏不语。
紫藤姬对于自己邀请小梵丸和他一起插花被无声地拒绝了这件事并不在意,只是把桃花递给阿雾:“为难你们专门替我找来,但是春天已经快要过去,它没有合适的位置了,不如葬了吧。”
“是,姬君大人。”
阿雾低眉颔首,接过那支即将枯萎的桃花,平静地放在袖子里。
此时此刻,紫藤姬终于开始正视小梵丸。他美丽的眉眼间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善意与恶意,只是略带好奇地直白问道:“我的属臣们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