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中风雨欲来。
对帝王之意,身在内宫的赵高总会比李斯更加敏感。
他很好奇,少公子,将如何应对来自“父亲”的杀机。无论他究竟想法如何,赵高至少不曾见过,后来的他对于扶苏,或者嬴政,再有何不敬之语或是不满之色。
只可惜,如今是陛下容不下他。
他最后一次过来相询,“如今危机四伏,长公子于征胡之战中,屡立奇功。少公子当真已决意如此?春秋齐国之局,岂非算是先例?周天子杀哀公,立献公,献公杀胡公。之后,齐国君杀襄公,雍林杀齐国君,立公子纠。公子小白杀公子纠,继位,称齐桓公。齐桓公,五霸之一,如此英伟,却落得身死无人收尸蛆虫啃食之局,盖因五子争位。古人血的教训,今人当慎之。高虽不才,对少公子却也是真心相待。至于他人……”
“中车令美意,胡亥感激不尽。”
若非诸公子中再无反叛且能与扶苏抗衡之人,赵高也不会三番两次威逼利诱。甚至,出手离间父子。原本胡亥受宠,无论真假,都会是最为有利的形式。
如此,便是婉拒了。
究竟该说他有自信还是不识好歹呢?赵高忍不住冷笑了下,“希望日后少公子还笑的出来。”
他拂袖走了出去,看到门口端着茶水皱着眉的陆永,一怔,不知今日之事此人听去了多少,又阴着脸冷哼了声。连连在胡亥面前吃瘪,已经让久居高位的赵高也压制不住怒火了。
陆永端着茶水走来,为他放在桌边,良久,却不曾离去。
姜晨收回落在旧时白瓷茶壶上的目光,看向他,“有话说?说吧。陆永。”他看着人时,虽然时常因那张笑脸而有些许漫不经心,但是却是十分认真的。
那双好看的眼睛,其中神色,不像它生的那般稚气。若非要去形容,那便是泰然不惊,甚至,是一种沧桑中沉淀而来的稳重。
皇宫。似乎总会是个令稚子不能长久稚气之地。
陆永近来一直七上八下的心放了些,拱手一拜,试探着开口,“陆永妄言。如今情况,公子与赵高合作,的确会顺利平安许多。”
沉默良久,姜晨才道,“可听过一词?”
“与虎谋皮。”
陆永焦躁道,“那也……至少可以在陛下面前有些许回寰之处。”
姜晨起身,看着他,“你,怕了?”
“陆永不怕!自从公子为陆永洗去冤屈,陆永这条性命,就是公子的了。陆永只是担心公子!”他噗通跪下来,咬着牙,“陛下乃是天下之主。在咸阳宫中有无上的威权和实力,公子要逃过陛下的命令,实在困难无比。如今长公子在北,六公子前几日又奉命前往东海之滨寻觅仙山,公子孤立无援,恐怕难以敌过陛下……还有赵高。”
“起来。”姜晨吩咐,后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尚未焦急,你这旁观的倒是提心吊胆了。”他端茶抿了一口,看着茶杯中倒影出来那双笑意烂漫的眼睛,一双好看,对他而言,却陌生的眼睛,“且看父皇,打算如何出手。”
他的语气如此冷静,无端给人一种安全感。
没关系。陆永想。少公子一向古灵精怪,这些年来在赵高手下,不也是平安长大。无论遇到何事,他都会想到办法解决的。这次与陛下的误会,一定也可以过去。他们毕竟是父子。
无人相扰。姜晨此处,反倒像是宫中唯一宁静之所了。
临近年关,朝臣相聚。
此时,咸阳落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寻常百姓家,稍微宽裕的,父母便会为儿女增添新衣棉袄,是以姜晨收到宫中按例分发的白近于灰色绣暗金织锦云纹的广袖深衣时,也并未意外。
不过,突然如此正式,莫不是帝王希望赐予这具躯体一个体面的死法。
姜晨只是看轻了嬴政对于神鬼之说的忌惮。
嬴政不会直接赐死一个不知是人是鬼之物,他必须做到让他死的不明不白,如此,日后厉鬼报复,就不会牵涉大秦。
姜晨的预感很快得到了验证。
“十八公子,今年朝会,陛下特赐上座。”
上座?
“那是兄长之位,尊卑有别……”
赵高挥退了前来传话的陆成,恭恭敬敬道,“少公子,陛下慈父之心,万望公子莫要相辞。”
他倒不知,一位帝王,一位父亲,会如此敬重他的儿子。
姜晨笑了笑,“如此。既然是陛下之令,胡亥自不敢相违。”
“……”赵高暗恨自己忘形,只怕他因此起些提防之心。又忧多说多错,“少公子,高告退了。”
……
灯火璨璨,暗影相随。
盛大的露天水榭之上,钟磬之音浑然叮咚。
说是水榭,不如说是一巨大的宫殿。
此地名为引凤台。
蜿蜒流水自周围流淌而过,台上是金红色垂落的纱幔,中间巨大的薄纱花簇中,坠着一颗巨大的明珠。牵引的绳索被能工巧匠隐藏在引凤台周围八个的龙柱纹路之内,一眼望去,明珠仿佛悬在空中,成为夜空第二轮明月。
咸阳宫一向都是如此奢华,只是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