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皇帝下令解散了天策卫,慕容玘也很难过,但是他很快就有了自己的主意,没有昨天那么颓唐了。 他手里不停,不紧不慢地说:“怎么会无所事事?等父王过些天回来,我准备让他帮我请托于大将教我武事。皇伯父常教我们说,习武不废,习文不缀,人变聪明了,强壮了,就是将来上了战场,保命的机会也比较大,你都忘了?” 阿休悻悻地笑了,说:“我阿父常说你和十叔一样,不喜多言,你这像是不多言的样子吗?” 围幛之中,早就设好了行帐,铺好了毡毯,上首摆着一张案几,两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正在不知滋味地一边喝茶,一边交谈。两男子俱是面目英俊,轮廓分明,上唇留着整齐的短髭,虽是一身儒雅的文士打扮,却都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彪悍之气。 年纪稍大一点的正是鲁王,慕容瑛和阿休的父亲。此刻他犹有风尘的脸上可见一股痛意,正说道: “九弟,一切我都懂,我只是舍不得瑛儿啊,那么聪明懂事的孩子,性子像她阿娘。从她小起,我就手把手亲自教她诗文书画,看她一点点长得又美丽又聪明,这么出众,我心中又骄傲又不舍,总想着再留留,细细地给她寻摸个好郎婿。可是一转眼,陛下还是把她配了一个比我年纪还大几岁的男人,要不是老王死的快,我的瑛儿还得嫁一个年纪更大的,一过去就要丧夫!我的心痛啊,咱们又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不指着他像皇兄那样亲上沙场,可是也不能如此懦弱呀,我只恨皇兄死得早!”说着愤怒地捶了一下案几。 他对面坐的是陈王,知道六兄这一路马不停蹄赶回来,又无人可诉,一路上憋着火气和怨气,实在是需要疏解。何况自己心里也是非常不满,反正左右无人,外围也是亲信守着,于是也沉声说: “他这两年一日比一日看我们几个不顺眼,原本我兄弟几人还能兼领军府,刘俊那狗彘一句“宗室亲王郡王,不得都督各州军事”,说什么“不以七国之乱,八王之乱为鉴,为祸不远”,说到他心坎上去了。他将咱们的府兵一削再削,还不让我们轻易回京,这是想把我们当猪圈养呢!只知道防我们,却不知虎狼另有他人。前次他派人申斥桓恕,令他在家思过,我还暗自欣慰,他终于知道谁是榻边猛虎了,谁知刘俊这个佞贼说几句好话,桓恕的婆娘进宫磕了几个头,他便又轻轻放过了!” 鲁王叹气道:“谁说不是呢?如果五兄在,河西酒泉那边也不会失利,让突厥耀武扬威,现在人心浮动,各有各的算盘,再也不像皇兄那时齐心了!” 陈王把茶盏往桌上一顿,怒目道:“说起皇兄五兄,我就想骂人,咱们这些兄弟要说作战,我最佩服皇兄和五兄奇姿杰出。可哪怕五兄再谦逊,他也怕五兄威胁到他。刘俊总在他面前说,看朝中人杰无有越过五兄的。说得多了,他心里又起了疑心,被人撺掇得罗织了无名之罪,鸩杀五兄。他也不看看刘俊是谁的人!还以为自己多英明,哼!咱们哀求他给五兄留个儿子,他险些没让人把我们杖死!” 鲁王伤感地说:“唉,五兄也去了一年多了。咱们阿父这么多儿子,就剩了我们几个,除了皇兄病逝,其余的没一个善终,我只怕我们也逃不过啊!” 两人一边聊一边等,过了许久,阿休冲进来毛毛躁躁喊:“父王,九叔,后面已经远远看得见旌旗了,想是阿姊车驾快到了!” 鲁王和陈王连忙站起。鲁王怕爱女看了自己颓唐之相难过,平时十分风雅的人这会也不讲究了,连忙拿汗巾就着蘸了茶水,将脸细细擦了一遍,和陈王一起到行帐外面,急切地看向来路。 来路上旌旄翻飞,车马粼粼,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和亲队伍才迤逦来到灞桥附近。送嫁大臣贺兰茂见到行帐,示意车队都听令停驻候命,上来给鲁王陈王见礼。 鲁王庄重一揖道:“贺兰大人此去,路途遥远,风霜辛苦,孤在这里谨祝一路顺风。小女就劳大人庇佑了!” 贺兰茂不敢托大,弯腰深深一礼道:“殿下言重了!公主殿下此去为国尽忠,让人感佩。下官理应恪尽职守,鼎力以赴,请殿下放心!” 一阵寒暄过后,贺兰茂知晓鲁王要和公主叙一叙骨肉亲情,于是让人去请公主进行帐,自己却远远避开,也是体贴之意。 鲁王眼巴巴地看着女儿被几名女官扶过来,眼睛都湿润了,却紧紧咬住牙。陈王,慕容玘和阿休也在身后相迎。不一会儿,几人一起进入行帐。 行帐中传来一声锥心泣血的“阿耶”,那声音凄哀无比,摧人心肠。 慕容瑛泪如泉涌,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鲁王脸上也流下下两行泪,把女儿扶起来,颤抖着用手给她抹去眼泪,一边擦一边喃喃道:“我的瑛儿要受苦了,几千里啊,阿耶的心都要碎了。” 可是又哪里擦得干?陈王眼圈也红了,慕容玘默默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