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笙手中的折扇收起,方才还笑着的漂亮小脸霎时戾气腾升,“我本已寻到了江门往东三十里的生丝货源,论质地,不比先生手中的差,论价格,亦可比先生的再便宜上两三成,而我却来了此处,先生当是为何?或我今日也可不买先生手中的存货,你可能找到新的买主?便算能找到,有谁与我出价这般一样,直比市面上高出两三成来?” 陆文州脸色沉了下去。 这正是他如今面临的难题。 江门是大邺生丝供应的最大来源,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在春季采桑捣丝。月余前,生丝在市场上售价为一旦六十两。 可是不久前,蓬江两岸,遍地的桑园,一夜之间竟全部枯死。同一时间,也不知哪里传出的消息,一场关于桑瘟的恐慌不胫而走,引起生丝的价格一路高涨。 好在在此之前,他经了主人指导,已以当时市价购入了一万担生丝,六十万两出手,就等着在高位卖出,狠狠赚上一笔。 消息越传越猛,今岁生丝无望,眼看他手中的沉丝渐渐值钱起来,前阵子已经飙到了五百两一旦。若当时将全部售出,除却成本、人工和赁费,少说也能稳赚四百多万两,可人心永远不知满足,眼看有了四百多万,便巴望着五百多万、六百多万、七百多万.... 可人算不如天算。 突然有一日,一赤脚郎中行至此地,围着那些桑树振振有词,念了几个时辰,又在事后交予那些桑农一个药方,让他们照着抓药,将药物埋进桑树的根部。 眼看着快死绝的桑园,一个个竟奇迹般活了过来。 虽说错失了春季最好的采桑时机,但夏桑在望,人心渐稳,也不过等上个把月,谁还会出天价再去购买那劳什子的昂贵沉丝。 这生丝价格一降再降,他想抓住时机出手,可奈何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便算他能痛下决心,可一夜之间,又去哪里寻找能一口气吃下万担生丝的买家? 眼瞅着这价格从五百两一路降到了三十两。 这还不算,当他走遍两市寻找收购生丝的买家时,却发现多数人已经达成了共识,将市场上生丝聚敛起来,全部交给了江门新晋冒头的一名彭姓商人。 当日为了将这一万担生丝吃到嘴里,他不但将几代人的家底都赌了进去,还同远在上京的主子也兑借了不少。 价格飙升时,他也曾写信去过上京。 很难想象若主子知道他因一己私心,竟生生错过了将货物售出的最好时机,足足赔了三十万多万两,主子会不会直接就地取了他的狗命? 思及此,心上像是被滚烫的炭碾过,滋滋地往外冒火,铁青着脸道:“我可以如阁下所言,将这契约交予阁下,但要在你给的价格上再加两成。” “一成,四十两一旦,你若同意,咱们即刻便写清字据,你自可派人同我回倾雪园拿定钱。” “成交。” - 自昭阳阁出来,陆云笙视线急切,似寻找着什么,待看到巷口停驻的马车时,唇边的笑终于倾泻而出,跑过去,毫不犹豫钻了进去。 马车上,宋辰安微阖着眸子,鼻翼嗅到女孩身上若有似无的碧竹香气,唇角勾起一丝笑纹,也未睁眼,温声道:“可到手了?” 面前的姑娘眸底华光流动,喜色在眉梢跳跃着,在他耳边扬了扬手中一沓厚厚的宣纸,铜铃般的笑声响彻在车厢内,“嗯,拿到了,不出意外,明年三万多担生丝都到了咱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