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条泥泞的小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时髦的夹克服,梳着大背头嘴里时而吹着口哨时而唱着歌,黝黑发红的脸上尽显春风得意。他骑着大阳牌摩托车在泥泞里缓慢前行,车前面挂了一大块牛肉和一挂鞭炮。车轮子溅出的泥点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欢快地跳着舞。 这个男人是李保丰的姐夫叫马铁刚。人们都喊他铁刚子,在镇上做着贩卖牛羊肉的生计。他平日里为人大方不论得失,就连要饭的路过他门口都要送上几斤上好的牛肉。他还嗜酒如命,常年酒壶傍身,时不时掏出喝两口。平常稍卖点肉钱也都跟他的那帮狐朋狗友们喝酒打牙祭了。所以看似风光无限的马铁刚其实没什么钱。本庄上的人拿准了他一夸就胀,傻大方的脾气可没少占了他的便宜。 而他媳妇李玉芝,也就是李保丰姐姐,为人纯朴善良,性子极其温和。平常见人都笑呵呵,别人当面说她男人酒鬼她也满不在乎。 李玉芝自然是管不了马铁钢的,事实上是她根本觉得不出马铁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支持马铁钢所有的作为。给乞丐牛肉她认为他善良大方;成天喝酒她认为她男人是外场人走到哪都有几个相识的酒友。 李保丰母亲倒是成天嫌她不管不问马铁钢的行径。每次回娘家的李玉芝免不了被母亲说落:挣点钱都吃了喝了赚个肚里圆,街上那些二流子少跟他们来往,他们就是图吃点喝点算啥朋友。你呀见天个啥也不管,这以后守着孩子有你受罪那一天…… 李保丰母亲还是看得比较远的。李玉芝现在的不管不问一时安逸倒苦了自己的老年生活。 马铁钢到了关张庙村把摩托车熄了火改推着前行。街头放羊的刘二牛看了他推车过来调侃道:“咋了这是铁钢子,电驴子里加酒了,开不了了。” “这二叔光说笑吧,那酒我咋舍得加电驴子里啊,喝还没头嘞。”马铁刚说着立下车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一个方形银色的小酒壶,拧开仰头喝了一口,品味了几秒后又说: “跟你说二叔我今天来关张庙是报喜嘞,昨个玉芝又给俺老马家添个三儿,小子,又白又胖可喜人了。”他拧好酒壶盖子小心翼翼放回又从裤子兜里掏出大前门香烟迎上去递给刘二牛。 “咿,那中,你这有了三个小子了这不得在镇上摆几席高兴啊?”刘二牛接了烟在手里转转笑着说。 “那是一定的,到那天得空你可要去啊二叔”。 “好嘞好嘞……”刘二牛答应着马铁钢已推了车走了。 一柱香的功夫街上的张启山、张保河、刘黑豆、关三儿等等都接了马铁钢的喜烟,也都知道了他马铁钢家添了个三儿,也知道了三天后马铁钢要在镇上摆酒席…… 马铁钢的母亲在他九岁的时候目睹了自己父亲被活活打死,至此后便疯疯癫癫的,时而哭时而笑,到最后大便小便都自主内存到裤子里。天气稍热的时候熙熙攘攘的苍蝇群们寻了味儿围着她团团转。街上的大人小孩看到她都会骂一句离我远点,疯婆子你身上好臭。疯癫的样子马铁钢的父亲也很是苦恼,把她反锁在屋里,她便不分昼夜地一直哭闹吼叫。吵得街坊四邻见了马铁钢父亲就骂骂咧咧,要求他放开疯婆子还他们清静的日子。于是在一年后大雾弥漫的早晨,马铁钢的疯婆子母亲无意识无目的地走出家门再也没有回来过。或许是已经自生自灭了吧。 “保丰,妈,在家吗?” 李保丰母亲走了出来看见这架势猜了个大概 “玉芝生了” “生了,是个三小子。” “又是个儿子……” “嗯八斤多又白又胖嘞。” “玉芝没啥事吧” “没事儿妈,好着嘞,我在家炖着牛骨头呢给玉芝补补。” 张翠连在屋内听到马铁刚的谈话,顿时心生一计。 “姐夫来了……” “唉,来了” 张翠连从床上起身招呼马铁刚进屋。 “又是个儿子啊姐夫。” “咦~是嘞妹子,又是个小子,白胖白胖嘞。” “那你想不想要个闺女~” “翠连妹子的意思是……” “你看俺家三妮和你家三小子出生日期也就差个六七天,俺家三个闺女你家三个儿子,不如咱把老三换换可以不。” “嗯……是这翠连妹妹嗯……”马铁刚支支吾吾不想回答。他马铁刚是一根独苗,三个儿子怎么会嫌多,要是允许的话五个儿子七个儿子他也不嫌多。 “你疯了是吧,谁给你话让你换嘞,别管闺女儿子只要到咱家了就是咱的孩子,换什么换,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李保丰说。 “我就是问问,又没说非得换。” “翠连妹子,保丰说得对,孩子到咱家男女都一样。都是咱的孩子。” 碰了一鼻子灰的张翠连烦躁地回了里屋。她一屁股坐到床上眼睛直勾勾盯着襁褓里的孩子。脑子里有无数条声音在拉扯着自己的神经。“又是个闺女啊?命里无儿难求子。我觉着闺女不孬翠连妹子。九个罗花女不如一个瘸子儿……” “啊…”张翠连猛烈晃动脑袋试图驱赶那些声音。叫喊声吵醒了襁褓中的婴孩,接着就是一阵啼哭。正是烦闷的张翠连听到啼哭声更是暴躁。她对着襁褓呵斥道:“哭什么哭,你有什么好哭的。”然后就一头扎进被子里任凭她哭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