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监生徐瑜见过督镇。”书生不卑不亢,向上施礼。 赵之龙面色阴沉,冷声问道:“当学生的不好好念书,却要聚众闹事,就不怕王法吗?” 徐瑜抗首答道:“督镇此言差矣。学生等忧心国事,故而聚众上书,一片赤诚全是为国为民,并非聚众闹事。” “狡辩!”赵之龙厉声喝道:“这里是朝廷的中军都督府,乃是军国重地,不是秦淮河畔的勾栏瓦肆,任谁都可以去得。你们聚集在府门外大呼小叫,不是聚众闹事又是什么!难道非要杀人放火才叫聚众闹事吗?” 徐瑜面无惧色,从袖中取出一个札子,向上呈递道:“学生等聚集督府,是为了吁请督镇以及诸位重臣奉北来太子即位,以便安定人心,戮力共保京师。现有禀帖在此,请督镇过目。” 此言一出,堂上的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今圣上巡狩在外,京师却要另立新君,这是要效法土木堡之变时的于忠肃(于谦谥号)吗?这些学生真是大胆!他们难道不知道忠肃公最后的下场是以谋逆罪处死吗? 堂上众人有的摇头,有的呆怔,有的暗暗赞许,有的冷眼旁观,正自各怀心事,却听得赵之龙猛地一拍虎威,高叫道:“好大的胆子!来人,把这个悖逆之徒推出去砍了!” “是!”护卫亲兵高声应喝,呼呼啦啦拥上堂来,一把先夺过禀帖,撕了个粉碎,然后七手八脚地按住徐瑜便往外拖。 徐瑜不服,挣扎道:“我无罪,为什么杀我?” 赵之龙气得浑身发抖。 千算万算,怎么忘了还有拥立新君这一手?这要是让徐瑜得了逞,那还不得全陪着他去下地狱? 投降可以,但要缚君出降,赵之龙自问没有那个勇气,这就不得不多费几句口舌了——必须要占据道义的制高点,以免有人随声附和,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赵之龙摆了摆手,让亲兵放开徐瑜,冷笑道:“你没罪?那么本官便让你死个明白!大敌当前,国势飘摇,怎一个稳字难得!你却妄言废立,惑乱人心,想要置当今圣上于何地?像你这种大逆不道之人,就是杀一百次,也难平我心中怒气。” 听赵之龙这样说,又见无人响应另立新君的提议,徐瑜不禁心中怆然,仰天大笑道:“清虏入寇,王师屡败,宰辅奉御驾,丢下宗庙百官,不知所踪,京师危亡系于一线。国难当头,没有谋国忘身之人,没有异乎寻常的手段,如何能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可是满朝文武勋贵,多少饱学鸿儒,多少功臣之后,平日里指天画地,不可一世,这时候却惜身忘义,首鼠两端,聚讼终日不出一计,实在是令人大失所望!举朝不言,我等学生言之,本希望能唤起忠臣义士的响应,共倡义举,不料诸公却麻木不仁,听而不闻。学生我一死不值什么,只可恨我皇明二百七十余年的基业将毁于诸公之手。徐瑜我死不瞑目!” “巧言令色!”赵之龙闻言不怒反笑,“守城便说守城,抗虏便说抗虏,没听说守城抗虏还要先立一个皇帝的,都要这样,那还不天下大乱了?像你这等妄言废立在先,骂遍公卿在后,似乎满朝文武只有你一个忠臣,只有你一个智者,不听你的大明就要亡国了,真真可恨至极!本官不听你这狂悖之言。来呀,堵上他的嘴,拉下去砍了!” 赵之龙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徐瑜直言敢谏,以后多多历练,却是一个当御史的好材料,就这么杀了也着实可惜,兵科右给事中吴适劝道:“督镇息怒。学生们年轻,容易冲动,如果杀了他,只怕会激起变故。” 赵之龙眼睛一横,冷哼道:“你是说他们敢造反吗?好呀!本官正要杀几个逆臣贼子以震宵小,让他们反好了!” 赵之龙的嘴开光了。 他的话音未落,又有亲兵匆匆走上堂来,急声禀道:“报督镇,百姓们聚众殴打王阁老,挟持他放出北来太子,已经拥入大内,想要拥立新君登基。” 哈哈!正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赵之龙大喜,拍案怒喝道:“反了反了!这还真的反了!诸将听令!即刻关闭城门,全城戒严,翦灭叛乱!凡有随意走动、惊慌失措、危言耸听、聚众生事、犯上作乱者,不论在官在民,一律锁拿,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赵之龙大发淫威,却也不能说他做得不对,众臣无人多言,只能听任他调兵遣将,眼看着诸将一个个接令后鱼贯而出,把整个京城牢牢地控制了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诸将纷纷回报:徐瑜授首,太学生已被驱散,擅入大内妄图拥立新君的百姓也已平服,王之明(北来太子)被重新拘押,侍卫上直军谨守营房,没有异动,全城安靖。 刚刚被解救出来的王铎鼻青脸肿,心有余悸道:“忻城伯以雷霆手段恢复城内秩序,果然是国之干臣,不知下一步将作如何打算?” 京城已经控制住了,赵之龙此时再无顾忌,悍然开诚布公道:“扬州城破之后,多铎纵兵大掠十日,百姓因此惨遭涂炭,此后多铎传檄,有敢如扬州那般抵抗的,以扬州为例。前车之覆,后车之师。清军指日便到,如果不开城迎之,又守不住,不过是白白刺激他们屠城罢了,只有竖了降旗,才能保全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