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朱国弼这样说,赵之龙也终于放下心来,长揖谢罪道:“国公息怒,这件事非同小可,之龙不得不谨慎从事,请国公勿怪。既然国公这么坦率,那么我也不绕圈子了,其实我早就有意献城,只是担心群臣会骂我是卖国贼,所以才犹豫未决。” 犹豫未决你打扮成这样?朱国弼冷笑道:“督镇没见北京吗?闯贼到的时候,群臣争相归附闯贼,清兵一到,却又立即改换门庭,争相归附大清。督镇以为南京会不一样?我敢打赌,自从扬州城破,他们一个个早就想好要降清了!有什么资格骂别人?” 赵之龙知道事实一定会是这样,不由得摇头感叹:“可笑那些东林党人,每日里号召徒众相与标榜,到了关键时刻却免不了腼颜屈膝,苟且偷生,这么虚伪也不觉得害臊。” “害不害臊那是他们的事,只要不碍咱们的事,咱们管不着!”朱国弼觉得赵之龙实在是不着边际,都这个时候了,还点评什么人物呢?赶紧控制住京城才是关键!于是说道:“韩赞周做为内守备太监,虽然靠边站了,但是余威尚在,他现在便是关键人物,请督镇赶快派兵控制住百官和城中要点,我去联络韩赞周,只要侍卫上直军不乱,大局可定。” “正该如此!”赵之龙点头称是,便要传令升帐。 他这一身全副武装可不是白穿的。 他早已做好了大开杀戒的准备,城内各营的将领们也都已经奉命齐聚守备厅大堂,任何风吹草动都将被立即扑灭。 恰在这个时候,一名亲兵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启禀道:“报督镇,魏国公徐久爵和礼部尚书钱谦益率领百官求见。” 赵之龙神情一凛,狞笑道:“正要去找他们,他们却自己来了。来得正好,请!” 亲兵应声而去。 赵之龙对朱国弼拱手道:“我去见百官,有劳国公去见韩相文(韩赞周字),务必说动他相助。” “督镇放心,就算说不动他,也必不令他掣肘。” ********** 朱国弼拱手从旁门离去,赵之龙来到前厅。 这里本是南京做为留都时,守备诸臣商议军政的场所,如今已经被改成了帅堂,上首居中是一张硕大的黑髹面裹腿罗锅枨帅案,上面摆着令旗、令箭、虎威、帅印,帅案后是一幅镂雕云雷纹猛虎下山图大画屏,前面摆着虎皮交椅,两侧是刀枪剑戟等十八般兵器,看上去威风凛凛,气势堂堂。 赵之龙在帅案后坐定,众将和百官参见,他既不回礼也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众人,俨然已经以主宰者自居了。 魏国公徐久爵是开国第一功臣徐达之后,虽然尚未成年,也没有具体职务,但是爵高位显,在名义上仍然是诸臣之首,百官见到赵之龙对他也没有礼遇,不免开始窃窃私语,认为赵之龙这样傲慢,迹近谋逆。 可是徐久爵却不以为忤,向上拱手道:“陛下离京巡狩,清虏不日而至,敢问忻城伯打算如何应对?” 赵之龙并不回答,反问道:“不知国公有何打算?” 徐久爵推辞道:“久爵年轻,对军国之事不甚了了,不敢妄言。” 赵之龙本来还担心他会主张抵抗,凭他国公的身份和先祖的声威,那还真是一件棘手的事,如今听他这样说,不由得放下心来,哂笑一声,看了看群臣,问道:“怎么不见王阁老?” 所谓王阁老,是指太子少傅、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当朝次辅王铎,乃是马士英离京后真正的诸臣之首,所以赵之龙才会关心他怎么没来。 礼部尚书钱谦益答道:“不知。也许正在来的路上?” 不会也跑了吧?赵之龙心中鄙夷,嘴上却不说破,向钱谦益问道:“那么牧斋(钱谦益号)先生怎么看待目前的时局呢?” 钱谦益素有文名,堪称当代诗坛领袖,更是东林党的魁首,声望颇高,若是主张抵抗,同样具有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号召力,但他却跟徐久爵一样,并没有拼死报国的勇气,叹气道:“这种情况下,也许只有北面称臣,做一个小朝廷了。” 真是迂腐之极!人家有能力灭了你,为什么要留着你当偏安的小朝廷?赵之龙哈哈大笑,嘲讽道:“如果牧斋先生是多铎,那可就好了。” 钱谦益大窘,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这时候,亲兵又走了进来,拱手禀道:“报!太学生群集府外,要求面见督镇和诸位大老爷,说是有要事禀告。” 赵之龙满脸不悦,“一群学生能有什么要事?让他们都回去,本勋臣正与百官议事,这才是要事。” 礼部仪制司主事黄端伯闻言,急忙制止道:“且慢!太学清议自古就是‘三公九卿折节下之,三府辟召常出其口’,这个时候应该以稳为主,急恐生变,还是听一听他们想说什么为好。” 赵之龙捻须沉吟了一会儿,也觉得还是先礼后兵为好,于是改了主意,命令道:“让他们派个代表进来回话。” 亲兵答应一声走下堂去,很快便带上来一个二十岁出头尚未蓄须的年轻书生,中等身材,相貌无奇,头戴皂条软巾,后垂双带,身穿玉色暗云纹直裰,脚下白绫袜,镶边云头鞋,虽是寻常打扮,但却自有一股卓然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