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反差是不是太大了?刚才那个义正辞严的赵之龙哪儿去了?怎么一会儿工夫又要开城投降了?众臣大跌眼镜,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掌都察院事兵部右侍郎李乔反应快,他早有降清的打算,沉默了一会儿,见众人都不说话,便率先向上拱手道:“时势如此,虽然降志辱身非我所愿,但为百姓计,却也别无他法,李乔听从督镇安排。”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知道事不可为,也都纷纷向上拱手道:“我等皆愿听从督镇安排。” 黄端伯却愤然说道:“刚才我听到有人慷慨激昂,指斥监生徐瑜妄言废立,是置圣上和宗庙社稷于不顾,我还以为他是个大忠之臣呢,没想到转眼之间却又听说,他要开城投降了,却不知这又是把圣上和宗庙社稷放到了哪里?谁能相信这是同一个人?真真是世事难料,人心叵测,令人叹为观止啊。” 某些事做便做了,说却说不得,黄端伯这话把赵之龙的老底全都掀了,令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不是个颜色,不由得恼羞成怒道:“你想死?” 黄端伯呵呵一笑,“人固有一死,死得其所,正是我之所愿。” 赵之龙却又阴险地摇了摇头,狞笑道:“你想让我做个杀忠臣的恶人?休想!我不杀你,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杀你。” 吴适闻言,喟然叹道:“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吴某羞于与之为伍。” 说着,他一甩袍袖,迈步下堂便走。 赵之龙拍案而起,一指吴适,怒喝道:“站住!” 吴适回头轻蔑地看了赵之龙一眼,哼了一声,并不停留,径自扬长而去。 黄端伯见状,也冷哼一声,随着吴适大步离开。 赵之龙觉得很没面子,正要发作,却听有人断喝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急忙定睛看时,却见户部郎中刘成治揎拳捰袖冲上前来,拽住他迎面便是一拳,直打得他头昏眼花,心悸不止,慌忙要跑时,却又被刘成治扯住了战袍,一时撕掳不开,又吃了好几拳,才被众人拉开。 “你,你,你有辱斯文!”赵之龙早已没有了刚才的威风,扔下一句不伦不类的话,灰溜溜地逃进了后堂。 他忘了自己有亲兵,可以叫亲兵来保护他,而亲兵们一则没得到命令,不敢擅自上堂,二则事发突然,一时没反应过来,阴差阳错地反倒成全了刘成治。 刘成治见赵之龙逃了,也不追赶,推开拉着他的众人,冷冷说道:“国家养士三百年,就没有一个忠义之士敢于一死,以报累朝恩典吗?我与诸公原本同朝为臣,不论亲疏,总算有些情谊,但现在诸公背主降虏,成治不敢攀附,今后便是陌路,望诸位好自为之。” 说完,他甩袖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见赵之龙没再出来,只好各自摇头,叹息着散去,只剩下画屏上的猛虎仍在威风凛凛地注视着大堂,而大堂,早已经空空如也了。 ********** 午后,起风了。 疾骤的狂风卷着乌云,自天边滚滚而来,很快便挤满了天空,阴沉沉地垂压下来,仿佛要坠落一般,正像钱谦益此刻的心情,随时都会挤出水来。 他独自坐在钱府花园荷塘边的亭子里,目光呆滞地盯着荷花被疾风吹得颠倒起伏,已经很长时间没动一下了。 上午在中军都督府发生的事,一直在钱谦益的脑海中萦绕着,黄端伯的讥刺,吴适的拂袖而去,刘成治的奋拳一击,都像是扎在他神经上的钢针,令他不得安生。 “别人能做到的事,我为什么做不到?”他问自己,又想起徐瑜的那句话来:满朝文武勋贵,多少饱学鸿儒,多少功臣之后,平日里指天画地,不可一世,这时候却惜身忘义,首鼠两端,聚讼终日不出一计,实在令人大失所望。 真是震聋发聩啊!这话就像炸雷一样,令钱谦益的灵魂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不管徐瑜另立新君的主张多么离经叛道,多么罪该万死,至少这句话他没说错,他们这些高爵厚禄的达官显贵,可不就是聚讼终日不出一计吗?——除非献城纳降也算是一计。 可这算什么计呢?像赵之龙说的那样,是保民计吗?别自欺欺人了!献城之后在清廷继续当官,谁心里不清楚你究竟保的是民是己?不然献城之后你去死呀!徐瑜说了,这种保民叫惜身忘义! 钱谦益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就像被谁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 “也许我应该去死?”他反复想着这个问题,盯着池塘里随风乱舞的荷花,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 一阵环佩声响,钱谦益的如夫人,曾经的江南名妓柳如是,盈盈走了过来。 侍女莺儿跟在她的身后,手里捧着一个黑漆嵌螺钿牡丹纹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把青花寿山福海莲纹提梁壶,配着两只青花茶盏,另外还有四只斗彩兰石图小碟子,装着白瓜子、扁豆糕、蜜饯金橙和凤梨酥。 柳如是走到钱谦益身旁,从莺儿手中接过托盘,冲亭子外面努了努嘴,待莺儿转身走出去,才把托盘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在石桌上,又把托盘放到一旁的石凳上,然后一手捋着衣袖,一手提起茶壶来,款款斟了两盏茶。 “这是新沏的天池茶。”柳如是柔声说着,把一盏茶放到钱谦益手边,自己端起另一盏,却并不喝,只用手握着,坐到了钱谦益旁边的石凳上。 钱谦益从荷花上收回目光,看了看自己美艳的如夫人,没去拿茶盏,低声说道:“赵之龙已经决定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