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士英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有数的,这时候得去给他定定神。 “自当如此。”熊汝霖也很了解马銮的德性,马士英不说,他也要到前队去看看,不想刚答应了一声,却见一个家丁策马疾驰而来,见到马士英,滚鞍下马,单膝跪地,说道:“禀相爷,勇卫营已经向西去了,原因不明。” “什么?!”马士英的笑容僵住了,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没从马上栽下来。 “御驾何在?”熊汝霖也是大吃一惊,急忙问道。 “不知,当是仍在勇卫营中。” “马銮挟持御驾,要干什么?!”熊汝霖向来以直言敢谏闻名,立即声色俱厉,向马士英质问道。 挟持御驾?这个罪名可担不起!马士英冷汗直冒,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道:“莫急,且待你我前去看过再说。” 说着,他打马向前跑去,边跑边在心里骂道:“孽子害我匪浅!乡勇恫疑虚喝,只要不予理睬,便可相安无事,何至于闻警即惊,落荒而逃?也不说先问问你老子我,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加强戒备,车驾继续前进!”熊汝霖吩咐了一声,也打马跑上前来。 前后队相距不远,也就一袋烟的工夫,可是当他跟马士英并马立在岔路口的时候,却哪里还有勇卫营的影子? 他们不知道,勇卫营是全速西去的。 这可怎么交代?马士英急中生智,说道:“此路西去可至太平府(府治今当涂),圣驾必是往就黄靖国(黄得功击败左梦庚后,晋爵靖国公)军,筹划亲征去了。” 这样信口胡说,你以为谁是傻子吗?熊汝霖斜了马士英一眼,讥问道:“亲征重事,为何首辅不知,却专属之乃子?” 马士英老脸一红,低下头去,无言以对。 熊汝霖冷笑一声,又问道:“为今之计,我等是追随御驾,还是仍赴杭州?” 马士英不敢抬头,低声说道:“我等奉太后乘舆,不可轻至兵争之地,还是到杭州静候捷报吧。” ********** 此时的南京城内,皇帝出奔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还没到天亮,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内,留下来的宫女、宦官以及宫内豢养的优伶们纷纷窃夺宫中财物,大开内门,争相奔逃,又惊动了文武百官和满城百姓,南京大乱。 消息传到保国公府,保国公朱国弼一刻也没耽搁,立即命令备轿,动身赶往守备勋臣、忻城伯赵之龙的府邸。 在当前这种情况下,掌握京师守备力量的赵之龙,是唯一有能力控制住局面的人。 从朱国弼住的升平桥到赵之龙住的常府街没有多远,可是街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往城外逃的市民、往城里拥的难民、趁火打劫的混混、兴奋裹乱的花子,形形色色的人们堵塞了道路,没有一个人把他这位国公爷的仪仗放在眼里,不管怎样呵斥鞭打也走得像蜗牛一样慢。 结果他不出意外地到晚了,门房告诉他说,赵之龙已经到中军都督府去了,他只得又匆忙赶到洪武门(皇城正门)西侧的中军都督府,这才见到赵之龙。 中军都督府的守备厅后堂里,赵之龙顶盔掼甲,罩袍束带,大红盔缨飘洒于脑后,青铜掩心熠熠放光,腰悬宝剑,足蹬战靴,一副即将出阵临敌的架势,见到朱国弼也不施礼,傲然问道:“国公这个时候来见我,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告?” 朱国弼见到赵之龙这个样子,不由得暗暗心惊,小心翼翼地问道:“江北四镇多少骄兵悍将,却死的死降的降,已经尽皆瓦解,只剩下黄靖国一支孤军,眼看着也是自身难保。如今圣上巡狩而不告,京师人心惶惶,国弼此来是想问一问,在督镇看来,凭借现有的守备兵马,京师能守多久?” 赵之龙看着这位以拥立之功复爵保国公的同僚。 两人同为勋臣,平日里经常宴饮交游,声应气求,在政治上可以算是利益一致的盟友,可是值此危难之际,赵之龙却也不敢信任他,想了想,决定以静制动,说道:“不瞒国公说,城中没有敢战之兵,守不了多久。” 朱国弼又问:“既然守不了多久,为什么还不走?” 赵之龙摇了摇头,“北兵南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国朝可有过一次野战得胜?可有过一次守城不破?走到哪里也逃不过今天的结局。” 话说到这个份上,仍不说世受君恩、职责所在、殉国死城之类的话,就算傻子也能明白赵之龙的打算,于是朱国弼也不再试探,直言不讳道:“督镇所言极是。守死者腐儒之迂谈,行权者达人之妙用。以当前的局势,理当献城纳降,以图个封妻荫子,富贵不绝。” 赵之龙心里暗暗赞同,表面上却仍然不肯接招,捋着胡须笑道:“国公莫要诓我。” 还装!朱国弼心里不耐烦,怒道:“都这个时候了,我哪还有心思诓你!反正我什么都跟你说了,你同意便同意,不同意,可以立即杀了我以正国法,我绝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