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在宅子里待得都长蘑菇了，赶考的学子们终于归来。
秋闱放榜日在一个月后，这些人已如获大赦。
尤其是顾子昊，神气极了，说这次发挥得好，定能榜上留名。
秦陌提前恭贺他，顾子昊喜上眉梢，说明日要请他们去云梦居听小曲儿。
回头，秦陌把这事跟林辞一说，林辞乐开了花，心想云梦居是处好地方，都是些俏丽的清倌人，自己随着秦陌，总算也能沾沾福。
翌日，秦陌把林辞一块儿带去，说是朋友硬跟着凑热闹，让顾子昊不必请他的那一份。
顾子昊听说这人是从他小叔那里来的，哪儿好意思拒绝，一齐招呼了。
云梦居里艺伎如云，台上珠歌翠舞，宾客无不倾倒。
姑娘们生得千娇百媚，有的善吟诗诵词，有的善弹琴唱曲，让诸生目不暇接，将仕途之忧尽数抛于脑后，各自寻欢作乐起来。
顾子昊在楼上订了雅座，让人端上好酒，还特意吩咐秦陌勿要吃醉，想是对朝暮楼的那一夜难以释怀。
秦陌与林辞一桌，坐在二楼廊下的栏杆边，听楼下人欢呼着花魁——杜琴娘的名儿，低头望下去，正巧见一红纱女子款款上台，立在中央。
宾客们从怀中掏出金银、珍珠、翡翠、票子，扔在其迤逦的长裙边，高声呼喊着，让舞一曲。
钟磬齐鸣，金石丝竹开奏，杜琴娘轻移莲步，随乐起舞。
舞衫回袖胜春风，歌扇当窗似秋月。
看客们不约而同噤声，屏息而观。
林辞听闻过云梦居里杜花魁的名头，说她是前朝高官家的孙女，一朝改君，天下易主，旧朝臣跟着遭殃，她也沦落风尘，卖艺维生。
秦陌见她眉宇间与顾忘舒有几分神似，多瞧了两眼，林辞取笑他看得痴痴呆呆，遭到他的横眼。
两三盏温酒下肚，腹内热起来，怕自己再度发酒疯，他没敢多喝，动了几筷子冷菜，略感辛辣，作罢。
邻桌的同窗正在兴头上，叫上两位姑娘作陪，林辞见状也问秦陌，秦陌摇头，让他随意点。
林辞不信他如此清心寡欲，说：“这里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有，隔壁还是南风馆，两家连枝，男的也能请来云梦居，你真的不想看一眼？”
秦陌不听他废话连篇，指着他的鼻尖笑：“你是老鸨还是拉皮条的？何时转的行，你大哥知道吗？”
林辞拍开他的手，嘴里咕哝道：“你好生无趣，你不点，我哪儿敢点呐！”
两人观起楼下花魁的翩跹舞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顾子昊拎着玉壶过来坐，他的衣襟上满是姑娘们的胭脂细粉，脸上也有几枚红印子，神态满足。他看这一桌没有姑娘作陪，老神在在地劝慰道：“我知道你对那妇人念念不忘，但那绝对是你眼皮子浅，没个阅历的缘故。没事常来云梦居，日子久了，自然能放下。”
林辞满头雾水，抢先一步问：“什么妇人？秦陌还藏了个相好的？平日里看不出来，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
顾子昊正欲直言，秦陌见事态不妙，忙不迭打断：“哪来的相好！是子昊误会了我的话，以为我受妖妇蛊惑，被迷昏了头。”
“没有妖妇，你为什么住进小叔那里？”
顾子昊困惑数日，终于决心趁现在，打破砂锅问到底。
秦陌扶额，这个问题就绕不过去了。
他不知如何解释，谁知，林辞嗑着瓜子，含糊抢答——
“因为我主子对这家伙一见如故啊，怎么，没人跟你提过？”
“难怪，难怪。”顾子昊接纳了这番回答，看向秦陌时，十分释然，“你该早点同我说，枉我担心了这么久。”
“嗯，实在对不住。”
秦陌不太理解，为什么顾子昊接受得如此轻而易举，可旋即，他听到对方说的话，连手里的杯子都拿不稳了。
顾子昊说：“你把小叔比作妖妇，虽不厚道了点，但到底洞悉了他的本性，我心甚慰。”
秦陌哭笑不得，这明明是顾子昊起的头，怎么最后全赖自己身上了。
林辞听罢，想笑而不敢，只好弯腰捂着肚子，在旁边一抽一抽的。
秦陌推了他一把，他索性把肩头伏在桌上，真的出笑了声。
“妖、妇？”
乍然间，颇为熟悉的男子嗓音，在他们一侧的不远处响起。
谈笑中的三人听之，心如惊雷落下，皆是一颤。
林辞反应最迅速，他收住声站起，退到一边。
顾子昊亦不遑多让，他换上笑脸，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般迎上去，问对方怎屈纡尊贵来到了云梦居。
顾忘舒面色冷淡，声音更甚，如覆霜雪：“秦陌留下，其余可以走了。”
林辞与顾子昊听出来者不善，做不得他想，急欲离开这是非之地。
邻桌有不长眼的，拉住顾子昊的袖子，忿忿问那白衣人为何如此张狂，顾子昊俯身低语几句，同窗神色骤变，忙携了同伴，与之一道匆匆下楼。
周围客人不明情况，见有异常，不敢轻易招惹，只顾各自喝酒听曲儿。
秦陌喝下杯中冷却的残酒，不动声色地低头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