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道袍卷进包袱,恢复自身衣衫,小跑着跟上沈阙回内院。
遇见明彰眉飞得意那样儿,感叹,这家伙还真好事者。
途经一片树形高大,花似烛状的七叶林,手掌般的叶子托起宝塔状的白色花絮,又像是供奉的烛台,顺手揪下了缀压到低矮处青涩的娑罗子,瞄准丢过去。
许是不曾想,她在人前这般猖狂,明彰懵了下,结结实实砸个正着。
痛的捂鼻子对时意一顿输出。
一人在前一人躲沈阙后,竟是一时都不容消停,玩起了对砸。
砸的忘乎所以,就丢了德行,不时拽拽扯扯面前白净的衣袍稳稳身。
沈阙没说什么,醒神的明彰好一同说教,道是自己狗胆包天了,竟敢随意翻扯先生了。
时意觉出不妥,收手前无意触及其腹……肌理流畅的感觉,令她不由仰头瞧了眼神情素淡的男人。
此人瞧着清瘦,衣袍下的底子好像一点也不差。
对上沈阙之目光,忍不住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对方怔忡了下,透着点点清幽的眸子平静地垂下,只默不作声地将她还留在自己腰上的手取下来……往前走了。
“……”
时意懊恼地打了下自己好事的手,发出“啪嗒”一声。
沈阙慢慢停了步伐,立在满树繁花处,红尘深处从未缚的人回头看了眼,眼里起了淡淡笑意。
时意愣了。
虽然不知这又哪一出,但帝师的笑着实比这七叶开花时满树洁白幽香还显动人。
他道:“这是人与人之间的交集,倒也没什么。”
时意尽量腼腆地抿唇:谢谢解围。
这绝不止自己蒙圈,明彰也已呆立多时。
末了,沈阙走远,明彰火道:“你心思不纯?”
时意:“我心思太纯了才会无谓的,懂?”
明彰:“你狡辩。”
时意知他难缠起来,够磨人,遂解释:“我虽身负俗人之欲,但对先生是不敢有觊觎之意的,明彰,你可放心,况且……”
为了增添他信度,下意识坏心眼挑眉道:“清心寡欲的人有什么意思?你这样的才好呢!”
“妈呀!”吓的明彰直接跳起来跑了。
时意笑他不禁逗。
小道士敲响精工五金巨钟。
钟声音质清脆洪亮,可远及方圆二十余里,大有古人诗中所说的“晚钟破岩腹,荡出四天惊”的感觉。
道院方丈每日遣众道士上殿烧香祭拜祖师,众人均左手覆包右手诵读做玄门功课,上殿前斋沐盥漱,严整衣冠、至心诚意,乐诵的乐器有着鼓、磬、铃、铛、钗、提钟等。
偌大前殿一众黄服夹杂一抹白衣,并不显突兀,彷若一直这般。
每日第一缕晨光遍撒而至,如普渡之辉。
冠发简束,青丝如墨,安静地沉入其中,容颜已经有些朦胧,身姿清淡,沉稳若钟,仿如仙山中的遥不可及。
午后沈阙会在内院修编道藏,作以注解。
其身后书案道藏高悬,内容庞杂,卷帙浩繁。
有大批道教经典、论集、科戒、法术、斋仪、赞颂、宫观山志、神仙谱录和道教人物传记等。
此外还收有诸子百家著作,其中有些是已失传许久的道藏破损古籍。
这便是沈阙日常修注所在。
此时,从不多言半句的明彰以虔诚之态安静侍奉在侧。
焚香,伺茶,递物。
博山炉山形重叠,雕有云气纹、人物及鸟兽,飘出淡淡雅香,轻烟缭绕炉体,行成群山朦胧、众兽浮动之象。
时意享受此刻安逸,练起字来有一说一地顺。
明彰亦会不吝啬地给她捎上一盏东白。
一段时辰过去,日头顺着窗格偏去了角落。
时意置笔,胳膊很酸了,抬头但见沈阙依然慢条斯理的提笔书写。
为了注解方便,沈阙用着偏硬笔的一种。
《笔赋》提及,削文竹以为管,加漆丝之缠束,形调抟以直端,染玄墨以定色。
时意捧脸认真地看起来。
轻垂目下,细密的眼睫精致沉然不动,角落一梭暖轻拢鼻间,凝聚着挥之不散的一点金光。
书法苍劲朴实,流淌自然,摒了当下文人墨客已经惯性去作挥洒的华丽勾炫。
着墨绵绵密密,微则无声,巨则汹涌,无争却又容纳万物。
让她想起了上善若水这个词。
时意不知瞧了多久,直到那双沉淀的眼睛抬起来回视她。
她想了想,又笑了笑,一时竟也没说话。
他的脸色比先前苍白一些,眉角生了细汗。
时意从怀中摸出一把折扇,某天天热蹭了乾安的,嗖的一下打开,轻兜细风。
香橼盘堆叠着玉露团海棠糕,瞧着空落处仿若动过了。
沈阙垂目继续。
一只小巧的手盖过来。
下落的笔势已不从回旋,带着点点香的墨迹勾勒了一道在柔嫩的手背上。
沈阙轻拢了拢眉搁笔,置书案的白绢顺手又叠了一道,按其手背轻拭去迹。
偶尔想想或许明彰说的对,这个人的温情有时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