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阙在朝尊为帝师,修行则在兴义坊圣清观。
大缙开国帝王应前师太微道长修建之观。
道经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故月行三次,虔心而修。
但……其中一次可能稍稍参了水。
何以?
沈阙曾与人定约,在京期间每月十二与彼观中讲经参谈。
人不是别人,河东望族迁京的柳氏云舒。
他这短短一生当中可能只此的红颜。
知己不知能不能算,红颜是锤定的了。
沈阙给柳云舒的是皇室女曾艳羡掉几层眼皮子都无济于事的待遇。
授课众人皆在,唯此女可得独处。
说来两人的相遇算是一件京中奇闻。
那年云舒姑娘为母还愿独登南山观音庙上香。
山路崎岖处,猛窜一觅食白虎,凶神恶煞,双爪凌厉的样子吓退一众侍从,摔得摔,跌的跌,剩下没走的几个,纯粹腿软拔不开步…
猛虎龇牙朝人扑来不带含糊的。
望穿秋水间,千钧一发之际,幸遇南山悟真寺同方丈参经归来的沈大人。
只觉从长天而来,衣袂翩然飘飞,穿过叠嶂的苍翠青林,拂过草木枯叶,顷刻而至,一势拔剑,刺向袭人的利爪。
来人气势所震,白虎嘶吼了几声,受惊仓惶退去。
沈阙收剑,回眸,姑娘就此一眼万年。
时意不禁感叹,听过这么多英雄救美,独此堪属经典。
就是后续发展有点不尽如人意。
每月中旬一约,要不是个问道人,她都误以为吊着人姑娘了。
两年多了,该有下一步发展了。
若沈阙无心于此,即便不通情,以其心性当也会及时去斩断。
不然就是有所顾。
莫非有心?知己命途而不牵?
她总觉沈阙不是个优柔寡断的。
且不论有情与否,正如他对应的天妒英才,云舒姑娘则应了那句红颜薄命。
可惜,活着可惜,死了更可惜。
所以……
时意扶正帽冠,抖抖道袍,捻了捻慧者之长须,落座在圣清道观外林荫处铺了一摊子……解卦。
此时,沈阙已入内院,反正逮不到。
待到一炷香柳云舒便从前殿出,路经此地。
夏日风隙如丝,蝉虫高鸣,时意抬袖禅了禅汗,幸备了把高人之羽扇,清茶一壶方解热暑。
不时,柳云舒已从殿前下阶。
时意清清嗓子:“这位小姐,不如来解一卦?”
“你个道士,看看这是何地,也敢把生意搬到这里。”
“非也非也,小姐有情忧,今日本道送小姐一卦。”
“啊?送送?小姐?”
柳云舒吩咐丫鬟旁等施礼坐下。
花华之貌,初熟的容颜,一袭裙裳纤柔而淡雅。
“道长不是这里的人?”她伸手抽卦签。
“四处云游的散人罢了,今日遇上小姐是缘。”
“道长。”柳云舒递了卦签。
时意接卦细细端详:“小姐抽的是咸卦,亨,利贞,取女吉,中上卦。”
“请道长示解。”
“咸,无心的感,自然所成,兑柔在上,艮刚在下,艮为山,泽为水,交相感应,感则成。”
时意深思:“小姐若想这段缘份有果,既遵循自然,亦要为泽水,就像山上的水向下渗透滋养,柔上而刚下,其方反过来承载着泽。”
柳云舒沉静片刻:“想象不出如此之人,受惠者能为他做些什么,也不过是每月一时的餐食点心,何况……他早已无欲无求,而慧泽如水渗透其人,不是不想做,只恐做不到。”
时意宽慰:“小姐慧智兰心,不必妄自菲薄,当下境遇非旁人可比拟。”
柳云舒道:“道长说的是,小女此前深束闺中,略通得诗书,可免不得目光有短,幸得参经点化,开悟心性,已觉满足,况前尘往事将至尽途,三年之期也快到了。”
这似乎意料中的事,只是疑惑这样开悟教化的女子,理儿说即便不能与沈阙有果,后来怎就做了绝望殉情之事?
“小姐已得慧根,贫道惭愧,实没什么可说了,只送小姐一句,世间事除了情之所起,还有诸多值得发现的,参与的,经历的,万莫盲心遮目,独守禁地。”
“多谢道长。”
时意眯眼捻须,待其入车远走,方叹气收摊,一不小心卷落木筒,卦签呼啦啦洒落四散,猫腻尽显。
时意不慌不忙钻桌底拾捡,被人发现自己是个江湖骗子,她倒无所谓,就怕给沈阙没脸。
拾着拾着,一双云靴由远及近,头顶伸手从一地的咸卦中捡起一长签。
妈呀!怕的没来,来的更怕了。
一激动,一抬脑袋“砰”磕撞了长案…
时意捂嘴,奈何一撮长须已经轻飘飘地落在了一地的卦签上。
。。。
“你近日去了书阁是为这个?”
自知躲不过了,便从桌底慢悠悠地爬起来,点点头。“嗯。”
当下人宽大的道袍,歪带的帽帘,嘴边尚遗着半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