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甩过来,时意没多少诧异。
衔和宫授课,她能从各路五味杂陈的注视中剥离出一梭子憎恨夹带火花的目光,噼里啪啦的。
随至政事堂,沈阙嘱她乖乖待着,眼神的示意再明白不过。
水已淌,怎能连滴不沾?
她犹豫会儿走出大内。
站在宫道边,只觉“刷”地一股鞭风袭近,迅速闪身,痛感仍席卷了手背神经。
五公主火红裙衫配以愤到极致的怒容,气息艳烈。
“谁叫你多管闲事的!”
她眼神含恨不甘。
“你可知你的一醉…从此我母妃就要断了恩宠,而我一夜之间从光鲜打落尘埃?!
活在嘲笑中……忍受宫内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人人可踩我辱我肆意轻贱?!!”
“你凭何?凭何多管闲事?!”
“你简直吃饱了撑的!
初入京华何不打听打听胆敢得罪我越氏大族?看我外公不削了你的首!……”
王宣指人怒斥泄愤,骂了半天,对方却无动静。
持鞭欲挥,身后一人扯住。
“王宣,切莫丢人。”
五公主后望来人,讥笑:“我当是谁?二皇兄,怎么?
如今瞧着我母妃败落,你也可训起我了?”
王宣已敛不住四处冲撞的情绪。
“别忘了,你出生迄今父皇从未多看一眼,凭这宫内的任何一皇子公主你都比不得。”
时意愣怔,望向来人。
锦衣少年眉目绚丽沉着,松扯了鞭尾,未受影响。
“一朝或从未,都已殊途同归,昭嫔丢了皇家越氏的脸,你是不是也想丢一次?”
王宣思绪渐渐回笼眼眶发红:“可是这个人是我们越氏的仇人!我…我看不惯他!我就要剁了他!”
少年缓缓摇头:“不要再任性,你已被情绪左右,伤了帝师的文卿。”
王宣顿时绣脚一退,丢了鞭子,恍悟一般怔怔然。
仍喃喃自语:“可…为何他要多管闲事……”
隔着五公主,时意怀揣敬仰许还有狗腿的心理,对越家那一张隐藏的王牌恭敬行礼。
“时意多谢二皇子饶恕之恩。”
王熙对此未多言,转身离开。
是哦,她还是越氏名义上的仇人。
时意凝视着眼前愈发不知所措的姑娘道:“五公主…时意的缘故致您陷入此境,但…时意还是要说是做了对的事,莫友道人残害京中女子,试问你同为女子,但凡想想发生其身,这是多大的痛?
况这当中有一年幼女子,奸污致孕,身心名誉姻缘尽毁,若任其逍遥法外,天慈庵持续物色作案,又有多少女子能免遭其害?”
“他仗的正是昭嫔娘娘的势,连带的罪责罚受冷宫之行已是必然。”
她抖着嘴唇隐忍不发。
“公主是否记得先生说的因果?”
“若他人之前因生到已身之恶果,公主是否愿意扭转了它?”
“你不要妄图欺我!”
时意摇头言,她不敢拿先生的话胡诌,那可谓是大不敬了。
续道:“你是愿意它成为你的脚石还是一辈子无法越过的坎?”
王宣睁大了双眼。
“若是无法跨过的坎,就一辈子躲在壳里,拿自己或他人的过错说服自己的不公,一生活在怨怼仇恨中,自负折磨。”
“若想它只是你的脚石,已经发生了的就去克服它。”
“时意不知与你换位,自己能否做到,但可确认的是我一定去做。”
这深深的宫邸,红墙绿瓦琉璃所,金碧辉煌之兆,权贵恩宠的中心,易将人性作腐朽,同为锻打磨砺处。
离去前补道:“公主有一个豁达的皇兄,你们同根同族相生,从未将你受宠时随大众之流的轻视贬低计较,你就应当知晓他是一个怎样好的人。”
时意并非片面,后世可证。
只是这姑娘过不了年少轻视的关,总觉王熙不怀好意要报复,疑心过重时,一度认为昭嫔下马与之脱不了干系。
原因是她有个八岁大皇弟,昭嫔倒台越家转而扶持他。
甚至干出了与他人谋逆的大不敬,王熙留她一命,虑其精神崩溃也或是冷了心,再也不见,故此一生都在压抑中度过。
别人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她是王牌塞到手里撕的粉碎。
当下转折便是她命中的分水岭,后世所思所想皆为此间心境所扰。
……
鞭上的倒刺在薄而柔软的手背上撕裂开了一道皮肉。
时意抽出袖子里的绢帕,暂时裹系。
帕子是幽珉山沈阙留给她的,一直未还,这下更用不着还了。
眉间的耸动,令宫门内的男子瞧的清楚。
一只手伸过来,沈阙轻揭绢帕端倪,一条长长的口子淤青高胀正在渗血…
复又重新遮上,大内事毕,两人一同上了马车。
“疼吗?”
原来他也会问废话。
时意道:“有一点。”
他叹息:“你要如此,不过而立就因故早亡。”
时意:放心,活的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