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娘家姓陈,乳名唤做陈娇雨,娘家人丁单薄,没有子嗣,之前跟着女儿女婿在京城住,如今二老都已仙逝,垅州只留这一庄子,几个仆人稍作打扫,便定居下了。
笑南每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发呆,任何事都无动于衷,左右劝不动,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无奈,只得让新桃和碧秋好生照顾,不要怠慢了。
冬去春来,万物吐新,这一日,夫人出去寺庙上香,拉着笑南相陪。上完香夫人在殿内听方丈讲经,笑南无甚兴趣,便只会了母亲一声,带着新桃出来闲逛。新桃见她肯出来走动,不停地给她介绍最近街上的新鲜玩意,试图逗她一乐。
一主一仆,穿梭于大街之上,笑南只着了件素白长衫,淡施薄粉,衣服同色丝带半扎马尾,长发如瀑,钗环首饰一概不用,加之淡淡的神情,立于长街,频频引来侧目。
不远处摊贩的吆喝声传来,笑南抬眼望去,见摊上挂满了玉佩,香囊平安符之类的饰物,猛地想起红菱说那人曾上过山,被夏观凌抓了,又被刘恒煜放了,一颗心起起落落,总不得安,今日随母亲去寺庙,也是为了祈求他的平安。
虽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努力去忘掉。自上次分别已有三月,那人音讯全无,也不知是生是死,心念所动,举步上前,到了摊前,摊主热情地招呼起来,介绍着自己的商品。
琳琅满目的货物中,笑南目光定在一个白玉挂坠上,眼尖的摊主投其所好,忙将东西取下递过来,大肆奉承介绍,那坠子洁白通透,光泽莹润,与那人气质很吻合,任摊主吹得天花乱坠,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沉思一般。
摊主说了半天,见她默不出声,以为自己会错了意,尴尬地放下坠子,仍不失微笑地道地招呼着,
“客官看中哪一件?”
新桃见笑南望了许久,原也以为她中意那挂坠,都准备付钱了,笑南心思难猜,好在没有官家小姐的架子,脾气温和,待下人一向不错,新桃试探道:
“小姐,要不我们就买这个吧。”
笑南听了,却是摇摇头,转身便要离去。刚抬起脚,猛地收住步子,不可置信的望着前方。新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十步之外,一袭白衣男子,满脸疲惫,风尘仆仆,却身姿挺拔,一对眸子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家小姐。新桃心中嘀咕道:这人看着道貌岸然,目光却如此肆无忌惮,真是无理之极。
李兴目光沉沉,静静望着意中人,多想过去,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再也不放她离去。想了多久,念了多久,每一时每一刻的思念都是煎熬,不知她伤势如何,不知她心中的痛有多深,分分秒秒深入骨髓,此时此刻见了,却找不到亲近的理由。
他跨越千山万水来见她,明明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李兴只得强忍心中激动,脚下生根般,就那么隔着几步之遥凝视着,眼里满是温柔与怜惜,仿佛要将她的容颜刻进自己的血液里。久久对视,久久的静默,空气亦随之凝固。
新桃见笑南神情,一时失了主意,迟疑着喊了一声:
“小姐!”
笑南如梦初醒,忙拉了新桃的手,
“走!”
便匆匆离去。
二人急急穿过闹市,又过了长街,来到一条小巷,笑南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新桃满腹疑狐,
“小姐,刚才那人是谁?”
笑南心不在焉道:
“不知道,不认识。”
想着自己出来许久,迟了恐母亲挂念,举步欲走,迎面又见那人立在前方,不眨眼地望向自己。
李兴怔愣许久,终于开口,
“还好吗?”
笑南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冷下脸道:
“这位公子怕不是认错了人。”
李兴见她满脸淡漠,全不似之前的温柔缱绻,双手捏拳,指甲深陷掌心,尽管早已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亲眼见了,还是错愕不已。他苦笑一声,
“你有必要对我这样避之不及吗?”
笑南低眸,
“我不认识你。”
李兴不错眼地盯着她,想要从那张脸上看出哪怕一丝半星表情变化。新桃护主心切,忙过来张开双臂挡在二人中间,对着李兴叫道: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趣,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
“新桃……”
笑南忙打断她,新桃没有见过李兴,见他年轻又生得斯文,本心生好感,谁想此人这般鲁莽不知礼数,且把小姐吓着了,当下便挺身而出。
新桃见李兴杵着不走,又不好意思对着这样一张脸发脾气,急道:
“你这人怎地如此无礼,我家小姐都说了不认识你,你还不快走。”
笑南忙拉了新桃,主仆二人一阵落荒而逃,直奔出几十里,笑南喘着气,心中又是欢喜又是伤痛,见李兴没有再追上来,她回头交待新桃,
“回去不许对夫人说起这事。”
新桃一脸茫然地点头答应了。笑南胸腔堵着一口气,久久顺不过来。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人的身影:虽然清瘦了许多,满含思念的眼神,却依旧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