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末,杜梅是在宝山度过的,有几个星期没去家里看看,很想他们的。父亲再过半年就要退休了,到那时再动员他们住到自己的新房子来,就会比较容易。母亲是个街道小干部,早就退休了,现在闲暇时就在小区里跳跳舞打打拳,生活得蛮充实。看到老夫老妻相安无事,也就放心了,有时反而觉得在这个家里,自己倒是个多余的人,心中难免有些失落。自从十几年前到日本留学以来,儿时的小道伴(伙伴)一个个成家立业,有的远嫁他乡,有的也出国了,在宝山可交往的人屈指可数。
当年,她随父母从东北迁居宝山时,友谊路只是一条宽阔而清静的马路,只要稍一探头,就可以把路上的行人、车辆数得一清二楚,现在已是车如流水人如潮,不可同日而语了。那条横贯南北的牡丹江路,更是高楼林立、车马盈门,穿着时尚靓丽的酷男靓女,成群结队地涌进各大商场,再大包小包的拎出来。往日的穷乡僻壤只因为建了一家造钢铁的大工厂,就摇身一变成了冠绝一时的新地域。
住了两个晚上,星期一早晨杜梅就搭乘地铁三号线到宝山路站,换四号线到世纪大道站下车,拦了一辆黑车,花十元钱就被送到公司门口。她知道今天一大早张建军到嘉定去了,与小林相约也不便当,因为四号线从镇坪路到宝山路虽然只有短短的三站路,但是要约定在哪个时点哪个车厢会面,不是一见容易的时间,于是就通过电话商定自行方便了。
杜梅刚在办公室坐定,打开抽屉把上星期没有搞完的一份报表拿出来,准备重新核实一下,财务部正催命似的等着要。
电话铃响了,是办公室主任打来的,说是陈兄让她马上过去,还悄悄的提醒她,他的情绪不大好,说话要当心。那位主任有个女儿,结婚后住在杜梅那个小区,有时她去看望女儿时,顺便也会到她那里坐一坐。主任是陈向荣的远房亲戚,因而对陈家的趣闻轶事知之甚多。杜梅想,她既然特意向自己打招呼,自然要敏事慎言,马虎不得。
果然,陈向荣阴沉着脸望着窗外,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杜梅走到他的面前,他才回到现实世界。
“坐。”陈向荣低声说,还做了一个微小的手势,示意让她坐在办公桌左侧的一把椅子上,那里斜对着硕大的玻璃窗。窗外,太阳高悬在半空中,几片浮云被映照得通红。远处,东方明珠塔的几个圆球闪烁着红光,似与烈日争艳斗奇。
“上半年的财务状况不大好,关键是货款回笼不及时,你大概也有点数。”陈向荣直奔主题,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杜梅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你那个部门有一笔五百多万的货款已经快一年了,为啥还收不回来,我弄不懂!”陈向荣双眼逼视着杜梅,好像要从她的脸上找到答案。
杜梅皱了皱眉头,把蜷缩的双腿稍稍舒展一些,挺直腰板平静地解释道。
“这是一笔陈年老账,我已经向财务部报告了多次……”
“报告有啥用呀,钞票收不回来是真生活(大问题)!你们要有一个具体的计划,采取点措施呀!”
“我已经安排专人负责这件事情,但对方总归强调金融危机,大家的货款都收不回来……”
“这种话我听得不要听了,都是借口,你想想看,他们是国有公司,资金兜不转,只要上面一句话,银行贷款不要来得太快噢。我是民企,啥人来管你唷,只好靠自己啦。”
“听说这个月他们又得到一笔贷款,有一个多……”
“是呀,我们的五百多万不是毛毛雨嘛。” 他不时地打断杜梅的话,一脸志得意满的神态。对待杜梅算得客气了,换了别人,早就叫他骂得臭要死。其实他心里再明白不过,这件事本不是杜梅的过错,她只是代人受过而已。
“当然咯,生意场上这种不要面孔的人不要太多唷,千年不赖万年不还,你盯得不牢,讲不定就会泡汤啦。”陈向荣如是说。
杜梅心想,兴许你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
“这五百万收不回来,公司损失太大了,到年底考核的时候,你那个部门肯定过不去,你要有思想准备。”
“董事长,我有句话要说,” 杜梅的脸涨得通红,情绪也激动起来,两眼直盯着这只不对称的企鹅,“作为部门经理,我是有责任尽力追回这笔货款,但这笔账不该记在我头上,你心里很清楚。”
陈向荣没想到杜梅会认真起来,口气当即和缓下来。
“喂,不要搞错噢,我不是在怪你,只不过同你商量个办法,你讲对伐?”
杜梅不去理他,自顾自地讲下去。
“管理学上有一个热炉法则,其中有一条公平性原则,说的是企业领导应当公平对待每一个人和每一件事,才能让员工信服。”
“喔唷,杜梅,你不要吓我噢,我再讲一遍,今天叫你来是要商量一个办法,又不是批评你唠,不要太激动嘛。”陈向荣吃惊不小,发觉杜梅的情绪不大对头,看样子要上纲上线啦。不过她讲的热炉法则好象没有听说过,在这方面这个老姑娘倒是很有一套的。她经常会用管理学上的事例来强化自己所要表达的观点,令不少同事叹服不已。现在,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