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桓玄与皇室司马氏的这一番政争,自然就牵涉到了北府兵一系。
自前年始,刘牢之一统北府兵军令,他颇具战略眼光,知晓轻重,安排颇有分寸。
孙恩势大,又濒临金陵,屡次威胁中枢,是心腹大患,因此刘牢之自率一部,转战江东,屡败孙恩。
在江州一线,他又始终驻留有刘裕一部,未曾轻动,只为防范上游来客。而这,原本就是自从北府兵成军以来,一直就肩负的一项重要使命。
但刘牢之心知肚明,自己独自操持着北府兵这样一支劲旅,面对这么一个复杂艰危的形势,实在已是危如累卵。
自己出身寒微,虽然蒙谢家青眼,屡立奇功,但说到底只是个伧荒武将,并无深厚根底。
更何况,司马道子、司马元显这对父子,他们一个赛一个把天下看成自家的私产,哪里有半点公心可言。
当年司马道子年纪轻轻,以宗室身份,刚刚走上朝堂,就连谢安谢太傅都容不下,在背后不断下黑手,要把他赶走。
而到了今日,把持朝政的司马元显,跋扈之态,与其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他此时要对付的,却哪里是根基深厚、经验老道的陈郡谢氏宗主谢太傅,只是区区一个刘牢之。
虽然这几年来,司马元显惺惺作态,不断对自己允诺,做出倾心相交的模样,但刘牢之何尝不知,这只是借助自己的手,将谢家和其他势力彻底赶出北府兵而已。
而今,这一步已经大体完成,环顾庙堂之上,司马元显的对手,也就只有上镇桓家了。
而刘牢之判断:自己身为司马家的爪牙,上镇桓家犹在,自己就尚有几分作用。要是哪一天司马元显干掉了桓家,下一个就该轮到自己了。
正月里,刘牢之听到司马元显打算征伐桓玄的消息,看来这一天即将来到了,他在帐中思筹良久,定了个驱虎吞狼之计。
于是,他找了个理由,所谓“除恶务尽,斩草除根”,将预定用来看守长江上游的刘裕一部,悉数调至三吴各郡,来对付孙恩余党。司马元显居然看不出轻重,欣然应允。
虽然刘裕一到,一个半月之间,就打得卢循所部元气大伤。刘牢之见好就收,随即又将刘裕调回下镇京口,收刀入鞘。
但在这个窗口期内,一连数月,江州一片空虚,偌大一座金陵城,对长江上游来客,毫无防范,门户洞开。
桓玄抓住这个机会,率兵从荆州沿江而下,一路通行无阻,直抵金陵城下。
一开始,司马元显打算组织守城,但好不容易凑齐的一点队伍,刚发了劳军饷银,调出营门,就一哄而散,溃逃而走。
司马元显无计可施之下,想起自己还有个老父亲,也曾把持朝政多年,似乎可以请教,于是又跑去向司马道子问计。
道子正喝得满身酒气,斜倚在榻上,听着儿子的哭诉。
这父子二人,平时个个威风赫赫,但真正大事临头,哪能拿得出半分主意,父亲听罢,只是一言不发,父子相对,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