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里直呼“完蛋了”,在这电光火石一般的刹那,只见身后一条利器疾射而过,直直的射入野狗的脑门。
原来陶先生见事出紧急,间不容发,立马掐了一截指头长的稻草,扣在指间,两指疾速一弹,击杀了这条野狗。
这一击准头甚佳,又势大力沉,劲力到处,削金断玉,这野狗垂死之前,都顾不得挣扎,立时僵毙。
尸身倒下之时,那股扑过来的力道余势未衰,直扑我的胸前,把我身前几捆稻草统统弹开在地。
长着各种癞疮,皮毛斑驳的狗头,垂着一条湿嗒嗒的红舌头,臭烘烘的,扑倒在我的腿前。
看守后门的那两个水贼,原也是一股热心的往前院看。
听得身后声响,一扭头,就看见了正倚靠在稻草垛上,迭逢变故,正目瞪口呆的我。
只听得一声呼喊,呼啦啦,从前院就跑过来十几个水贼,个个手里拿着明晃晃的环首刀,扑上前来,一把把我揪出草垛。
我一看四周,哪里还有逃的机会。
我是受过戒的沙弥,佛门根本大戒中,杀生是第一大戒,自然不能出手杀人,也不能呼喊陶先生出手杀人。
更何况,对方人多势众,就算陶先生出手,杀得了五六人,我们最终也难逃此劫。
眼见四面白刃迫近,看来今朝已是定业难逃,我自身已经暴露,只得在心里暗暗起誓:
就算被他们杀了,也绝不能暴露陶先生的行藏。一念及此,心下也就释然,我低眉垂首,默念佛名,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突然,一个身影挡在我的面前,语音倒不高,语气平和,说道:
“不要为难孩子,你们有什么本领,请朝我招呼。”
原来,陶先生已从草堆里一跃而出,手抱那个婴孩,站在面前,护住了我。
就在这时,那名贼首一步一摇,也从前院走了过来。
与部众都是一身短打不同,这贼首竟是个文士模样,三十多岁,身着长衣,头戴儒巾,眉眼之间,斯斯文文,眼睛极为灵动深邃,波光流转,神采隽秀。
只是居移气,养移体,他终日与水贼相处,脸上已经颇有几分草莽气,满眼里的沧桑苦闷。
那贼首瞅了一眼草垛边那条死去的野狗,又走到我们面前,正眼打量了我们半晌。
突然他“嘿”的一声,笑了起来,这阴沉的一声笑里,又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只见他一拱手,说道:
“陶元亮先生,别来无恙呐?”
接着,又转头看了我一眼:“哦?先生什么时候新收的弟子?还是这么个蠢笨的和尚。”
我大感诧异:陶先生固然大名鼎鼎,但他生性并不喜欢抛头露面,也就有数的几个士族子弟常有来往。
因此,很少有人能识其相貌,而这个贼首能一语中的,叫破他的姓名。
难道他在孙恩军中竟然也有故交?
只见陶先生也拱拱手,回礼道:“卢元龙先生,数年不见,没想到你竟然效命于孙恩了。”
原来这个贼首就是卢循。卢循,字元龙,出身范阳卢氏。
范阳卢氏是当时一等一的高第。在当时,“崔卢郑王”四姓,自魏晋时起,就并称“四姓高门”,经数百年涤荡,其族不衰。
到唐太宗时,李唐皇家与其联姻,甚至都被视为李家去高攀了他们。
皇室因此心中大不欢喜,但也不得不尊重习俗,只是在修订《氏族志》时做些手脚,将自家的陇西李氏和同出李矶一脉的赵郡李氏,共同纳入高第,形成“五姓七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