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院泼洒的,是一个入伙不久的愣头青,傻乎乎的,拎着瓦釜,盛满了水,对着草垛也是一阵猛泼。
水从稻草里泼进来,劈头盖脸,把陶先生和我全身都洒得湿透了。
时在初春,天气还很寒冷,我全身水淋淋的,寒风从稻草缝隙间吹进来,全身上下顿时冷飕飕的,一个没忍住,差点就是一个喷嚏。
我正满心紧张,不知道下一个喷嚏什么时候会来。突然,听得前面一声欢呼,原来这窖藏出入口已经寻得,正在前院里。
这户人家的藏窖,也是颇花了些心思。
这个窖藏,竟是在这两间平房的底下掏了大空,窖的面积很大,但窖内不是很高,要猫着腰才能勉强走动。
江南水浅,这般挖窖,无需埋置太深,避免水沁坏了粮食,而满堂铺开,又让窖藏容量甚大。
细细打量,上面两间房子,其支承木柱,也是从地下窖藏那一层升起,上下一体,颇为扎实。
但更值得夸赞的,是这个窖藏的入口位置。
前院角落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鸡舍,入口竟就藏在鸡舍内的盖板之下,每次启窖,所需挖动的土也相对较少。
正因为如此,这鸡舍四周,洒上水去,只渗得比其他地方略快一点。他人来来去去,洒了几遍,都不曾生疑。
谁料,前院这一队里,有一老贼兵,已是将近四十岁的年龄,是孙恩一伙里为数不多的老兵。
他在吴地觅食多年,挖窖经验异常丰富,一眼就瞧出必有蹊跷,立马上前,扒了鸡舍,掀了盖板,豁然一个洞口。
一时间,全屋的贼众纷纷奔到前院,大家欢腾一片,为在这乱世里,又吃得上几天饱饭而兴奋不已。
一下子,后院里只剩下了把守后门的两个水贼。
我躲在草堆里,虽然仍不敢发出声响,但身边没有了走来走去、近在咫尺的贼众,心里还是轻松了不少。
现在只需再等几个时辰,等水贼们起出窖粮,自然就会散去,惟需耐心等待而已。
正等得无聊,突然,透过稻草间的空隙,我看见不知哪里走来一条野狗,朝我们躲藏的方向猛地扑将过来。
正不知这狗东西意欲何为,只见它闻臭知味,三下两下,扑走我边上的草垛,露出了那对死难夫妇的尸首,自顾自的啃食了起来。
经此多年战乱,生民流离,即使原是家犬,丧家之后,也多已成为四处游荡的野狗。
狗性杂食,遂多有食尸,且一尝之下,就好上这一口,自此百肉俱废,非吃人肉不可。
因此,一些聪明的野狗,也就很快学会跟随水贼四处游走,这样方便混上一口吃的。
当然,还有些有更高追求的野狗,竟而慧眼独具,另辟蹊径,追随起官军来,这种选择,更能让它吃饱吃好。
现在这条野狗就在我不远处,我几乎都能看到它红彤彤的眼球,闻到它舌齿间散发出的臭气。
就在我深觉恶心,几欲作呕,它蓦得一斜眼,看见了藏在草堆里的我,居然也人模狗样,先怔了一下,竟而嚎叫一声,就直朝我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