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先生如此厚意,远公也不好再行推辞。何况,看我的身体情形,确实也耽搁不得了。
于是,远公请陶先生去略作准备,自己在堂上当场修书一封,托陶先生带给慧可,言明恳切求助之意。
远公见我身上单薄,只怕禁不住这一路春寒料峭,又转头吩咐侍者,把他那件棉袍包起来,让我带在路上穿。
侍者应诺一声,各自分头准备不表。半个时辰后,我们两人已经准备完毕,背上各背着个包裹。
陶先生也不多话,与师叔、陆先生分别对做一揖,带着我就匆匆离了东林寺山门。
陶先生带着我在鄱阳湖上租得一小船,沿湖面走水路,一路南下,行到鄱阳湖南岸,舍舟登岸。
然后往东南向,走葛阳,经上饶,在信安县上官道,一路东行,去往会稽。
陆行大约七八天,我们两人已到东阳郡信安县。过了信安,再往东走三四天,就是会稽地面。
这一路上,虽然少有行人,但好在没有遇到孙恩党徒,也还算安泰。
只是进了信安县地面,两个人沿着官道而行,过村穿郭,所见满目疮痍,十村九空,一片败落。
信安所属东阳郡,在三吴八郡中,相对偏僻,这几年,兵乱所到有限,为祸已算相对较小。
但较之豫章、鄱阳两郡所见,已是触目惊心。真不敢想象,到了孙恩之乱的腹心会稽郡,又会是什么情景。
两人很快抵达信安城下,不料,不知何故,当日城门紧闭,关禁不开,城头之上,空无一人。
陶先生也无二话,带着我从外城绕过县城。两人又走上东向官道时,刚刚过了正午。
离开信安县城,东行不过一二里地,官道在前方绕过一个小山包。但奇怪的是,眼见山包那一头的上空,飘着一层淡淡的浮尘。
陶先生一见,一把拉住我,急急奔出官道,边跑边和我说:
“法空,快跟我走,路边有个村子,我们进去躲一下。前处有贼,五六十人左右,皆是步行,没有马匹。
这些人毫无队形,大多步伐拖沓,必是有孙恩党徒裹挟了一伙当地百姓,正冲这边过来。”
原来孙恩一伙都是水贼,根本之地在甬东的诸多海岛,而在海岛之上蓄养马匹,相当不易,所以贼中少有马匹,即使孙恩本人,在陆上也是基本步行。
这一点,与他们的劲敌北府兵大有不同。
北府兵起自淮扬之间,地处平原,多赖马力,加之多年以来,北府兵和北地胡人抗衡,兵势强盛,所蓄马匹甚多,一般的小军官也多乘战马,甚至还有多匹备乘马。
前年,谢琰阵亡之后,陈郡谢氏在北府军里再无势力,这支百战精兵,已是完全听命于刘牢之。
刘牢之出身寒微,颇善用兵,他独掌北府兵后,自此军令一统,一时军威大振,连打了好几个胜仗。
听到陶先生的话,我抬头一看,官道边上正好有个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两人几步快走,已是躲进了村子。
正值午后,按寻常情形,村民刚刚用过午饭,应是一片喧闹。鸡鸣狗叫小孩哭,主妇在收拾锅灶,庄户汉们趁着午后闲暇,忙着家里的杂务。
谁料,进得这个村里来,竟毫无村民活动气息,四下一片死寂,空气里弥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尸臭。
陶先生也不见犹豫,进村后,在官道靠里第二排,找了个带院落的小宅子,带着我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