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书勤和海青青仔细阅读,认真学习。由于时间关系,两人并未从头至尾逐页翻阅,而是撷取重要的章节加以精读研究。在书中,老歌师将北侗民歌的主要特点作了精细梳理和系统总结,并以“木叶飞歌”进行总命名。吴有治老歌师认为,北侗民歌发展早期,主要以飞歌的形式进行传播。那时,北侗地区的人民,在辛勤劳作之余,经常用唱歌来排遣疲劳愉悦身心,所以有饭养身歌养心之说。劳作主要在野外进行,或田坎边,或树荫下,或花丛中,且以对歌为主。对歌的双方,各自占据一个山头,而后引吭高歌,歌声袅袅,向对面的山头飘去,在山谷间久久回荡,是以又叫飞歌。对歌时,还借助木叶,以木叶的清脆婉转的声韵倾诉缠绵悱恻的款款深情,感人肺腑,催人泪下。木叶飞歌,因此而得名。
不过,在吴有治歌师看来,木叶飞歌,不仅仅是表达北侗人民喜怒哀乐的复杂情绪,更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艺术再现。木叶可以传达人的情感,人可以借助木叶表达情思。人与木叶,人与自然,既有言语的交流,又有灵魂的融合。人与自然和睦相处,共生共长,有机统一。木叶飞歌的灵魂就是追求人与自然的一种完美的和谐。
为了强化自己的这一论述,吴有治老歌师还以高名侗寨为例,旁征博引,条分缕析,通过翔实的案例,佐证自己的论点。比如,寨子里人们崇拜的图腾就有树。每到春节,或中元节,大家都会去祭祀古树。在侗寨人民看来,古树是有灵性的,不容亵渎和毁坏。所以,长久以来,寨子里的村规民约都严格要求不能滥砍滥伐,尤其不能破坏古树。再比如,寨子里还崇拜古井。人们觉得,古井也有灵性。古井不仅为人们提供生命之源,而且还能保佑寨子风调雨顺,无灾无难,岁岁平安。所以,人们也祭祀古井。总之,与崇拜神灵不同,高名侗寨的人们对自然的敬畏更显纯粹,信仰更为朴素。而这种纯粹和朴素正是侗寨千百年来繁衍生息香火永续的奥秘所在。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为侗寨的发展和繁荣奠定了丰厚的物质基础。
不独讲究人与自然和谐,吴有治老歌师还认为,人与人之间,亦须团结友爱和睦相处。邻里之间,要互帮互助,团结协作,共同应对发展进程中遭遇的一切困难。在老歌师看来,人类的力量其实是极其弱小的。面对大自然的挣扎和反噬,人类的抵抗能力简直不堪一击。为了应对生存中面临的种种艰难险阻,人类除了勠力同心抱团取暖一致对外外,别无他选。因此,老歌师认为,人与人之间,应该是温情脉脉的。
“真的,在我们侗乡,这种温情脉脉依然保存着。但外面的世界,基本就荡然无存了。”老歌师感慨万端地说道。
老歌师举了一个例子。老歌师有个孩子在长三角地区打工。有一年,因儿媳妇刚生产,需要人照料,儿子又要上班,无暇顾及妻子,老歌师夫妇二人就前往长三角,担负起照顾儿媳的重任。儿子居住在一个小区里。住户好几百,人口好几千。但老歌师夫妇到彼后,在一年多的时间里,都没有机会跟同一楼层的住户打过几次照面。即便见面,大家也只是冷面相对,很少打招呼,更别说互相串门了。甚至,老歌师晚上歌瘾上来,禁不住要高歌一曲。第二天,警察准会找上门来,说老歌师扰民,将老歌师批评教育一番。这种事在侗乡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在长三角地区却是真实存在。老歌师十分不适应。所以,待孙子满周岁后,老歌师就坚持要回老家高名,说什么也不肯再待下去。他觉得,自己就像置身于一片人迹罕至的荒漠中,周围除了钢筋水泥牢笼的冰冷怪异,就是黄沙黑气弥漫的阴森死寂。虽然有无数人在其中来往穿梭,行色匆匆,却像恐怖片里的鬼魅一样,影影绰绰,行尸走肉。老歌师感到不寒而栗。
“真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老歌师心有余悸地说道。“我很不习惯。人类如果都是这样将自己孤立起来,与世隔绝,迟早要完蛋。”吴歌师痛心疾首地说。
“所以,您才要创作这部《木叶飞歌》。”赵书勤会心地说道。
“算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吧。”老歌师深远地说道。“我只是想告诉大家,我们一旦把彼此之间的这份温情脉脉都弄丢了,后果是很严重的。因为,面对大自然的冷酷无情,我们的温情脉脉才是可以力挽狂澜的救命稻草。我们人啊,不要太高估自己,要学会谦卑,学会温情。”
“人家长三角是经济发达地区,是现代工业文明的亮丽名片。老师您居然不习惯。说出去,他们可能会笑话您,说您是老古董。”海青青打趣道。
“这种文明其实不要也罢。”老歌师冷笑道。“我觉得,这种文明就像罂粟花,看起来艳丽多姿,实则荼毒人间。自从这种文明出现,这个星球哪里不是千疮百孔臭气熏天。所以,都不能叫文明,而应该叫毒品,可以让你一时快活,但摧残你的身心,让你生不如死,你还戒不掉。”
海青青哑然一笑,不再分辩。趁着老歌师沏茶不注意的间隙,海青青附到赵书勤耳边,悄声说道:“这个吴老师思想好像有点极端。”
“也不能叫极端,叫比较有个性,或者见地吧。”赵书勤心有灵犀地回答道。
确实,单独把吴